2024年4月,“上林随想Ⅱ:施珍越窑青瓷作品展”在宁波美术馆举行。这是2021年11月在浙江美术馆举行的“上林随想:施珍越窑青瓷作品展”的姊妹篇。值得注意的是,“上林随想Ⅱ”提炼了施珍越窑青瓷创作的三个主题词:“复原”“复活”“复兴”。这三个主题词,大致概括了施珍艺术创作的三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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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珍介绍她的作品(宁波市委宣传部供图)

复原,是发掘越窑青瓷原本的烧制技艺。以“五瓣葵口浅凹底秘色瓷盘”为代表性作品,施珍忠实于传统技艺,成功烧制出与法门寺地宫出土的文物高度相似的秘色瓷作品,还原了秘色瓷“无中生有,似盛有水”的美学特征。

20世纪80年代浙江开启恢复秘色瓷技艺的研究工作,如今,这项工作取得了喜人成果。作为“非遗”代表性项目越窑青瓷烧制技艺的传承人,施珍似乎破解了古人的“密码”,在复原、摹仿技艺方面愈见熟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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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窑青瓷(宁波市委宣传部供图)

复活,是激活越窑青瓷古老的纹饰元素。以“吉祥鸟”系列为代表性作品,施珍在传承技艺的基础上,善于从历史遗物中提取素材,将古老纹饰激活为全新语言,并且采取刻划、绘制、雕塑等各种手法,进行创造性转化。这不仅是在艺术形式上追求“古化为我,我化为古”,而且是在文化意义上力争掘古出新,返本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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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窑青瓷(宁波市委宣传部供图)

复兴,是赋予越窑青瓷全新的现代意涵。以“多彩幻境”系列为代表性作品,施珍突破了越窑青瓷传统的单色釉技艺,借助高温颜色釉手法,将现代美术观念合理融入越窑青瓷的器形、釉质、装饰之中,表达了贴近时代的审美追求。她打破了具象观念和程式化技艺,以抽象表现主义创造出多彩、多元、多维的梦幻空间,将陶瓷演绎为综合艺术。

这三个阶段,看起来是前后跨越的,实则是一以贯之的。一个陶瓷艺术家,首先应该是一个工匠。能够全身心投入这项火与土的事业,能够全流程掌握每个工序的操作要求,长期坚守,精益求精,具有复现力和控制力,以逼真复原前人的技艺为目标。

其次应该是一个艺匠。能够从前人的技艺中脱化而出,具有转化力和想象力,拆骨还父,拆肉还母,将有形的表象化为无形的意象,使人既能感受传统的魅力,又能感受个性的特点。

最后应该是一个哲匠,具有哲学上的思辨力和判断力,从心手相应到心手相忘,从具身性的手艺到反身性的心斋,见心明性,技进乎道。当然,成为一个哲匠极为艰难,但是,每一个陶瓷艺术家都要有这样的主体自觉和终身理想。只是执着地重复前人的标准,泥古不化,做好一个工匠也不容易。只是局限于前人的美学规约,古今不辨,不可能跟上时代的步伐。“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唯有因时识变,迭代求新,才能够使自己的作品表征时代性和主体性,成为连接艺术与社会、自我与世界的关系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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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窑青瓷(宁波市委宣传部供图)

基于此,我用“在地”“在场”“在心”来阐释“复原”“复活”“复兴”的意涵。

所谓在地,海德格尔说过,“所有的艺术作品以自己的方式建立大地”,艺术作品是存在的揭蔽与敞开,是本质的直观与显现。施珍始终将上林湖作为自己的出发地和归宿地,她在上林湖畔长大,又长期在上林湖畔工作和生活,她说自己的生命与上林湖连在一起。上林湖于她而言,不仅是越窑青瓷技艺的源头,那不过是一个文化意义上的符号,而且是滋养其生命的原乡、家园和灵魂的栖居地。

荷尔德林的诗句“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这是人与自然的一体,理性与感性的结合。从上林湖取土揉泥,从上林湖的风物变化中感受釉色胎质,从上林湖的窑址遗存中感受深层时间,大地为施珍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物质基础和精神灵感,她和上林湖具有一种原初的、共在的、不可分的联系。她把自己的全部作品概括为“上林随想”,这应该是一种自然性表达,一种有根的表达,不会是盲目摹仿、跟风,而应该行于当行,止于可止。

所谓在场,德里达用这个词来表述历史与当下的交合。让历史在场,让过去在当下留痕,而当下又回溯到历史并延展到未来,这就是胡塞尔强调的“生活的世界”。当下不是一个独立的点,而是与过去、未来复合的整体。为什么艺术家既要继承传统,又要推陈出新?施珍有过思考,例如她提倡“生活的美学”,用越窑青瓷制作年轻人喜欢的咖啡杯、文创品、雕塑件,在工艺、美术和材料的结合中敢于跨界融合,这既是同古人的对话,也是同未来的对话。

让历史在场,不仅是强调历史是一种想象的共同体,在作品中保留越窑青瓷的共时性特质,而且是强调历史是一种延异性的复活体,在作品中展现越窑青瓷的当代性价值。历史是流动的,是情境化的,是可感的,历史的在场反映了同时代人对于文化、技艺、审美的需求,反映了生活的艺术和为了生活的艺术。

所谓在心,庄子用“乘物以游心”表达自由自在的境界。制作陶瓷,不只是造物,更重要的是释放心灵。施珍的“多彩幻境”系列作品,融合了许多其他艺术门类的语言,例如抽象雕塑、狂草书法、写意绘画、现代构成、综合材料,等等。这既展现了陶艺艺术与其他艺术的可通约性,又表明了她不囿于一时风气、不惑于成败得失的随性自然。她曾从三爷爷施于人创造的“锦施蓝”中获得启发,施于人从青花瓷、剪纸、蜡染、木刻、年画等艺术形式中汲取营养。

中国现代陶瓷艺术先后从民间艺术、西方艺术中寻找新的元素、语言,但是很少达到形质与神采兼备。最重要的不是形式上的突破,而在于精神上的“窑变”,要从工艺美升华到意境美。我曾用“偶然之美”来概括施珍“多彩幻境”系列作品的不确定性诗意,只有澄明心境,剔除杂念,才能在打开窑门的那一刹那遇见那个真实的自己。

“在地”“在场”“在心”,意近于“师造化”“师古人”“师本心”,又略有不同,既是方法论,又是认识论。我用以考察施珍越窑青瓷创作的发生学,在地发生,在场发生,在心发生。发生,是还原,是聚集,是闪现,是能量的爆发。以上的话,没有抬高施珍的故意,却有勉励施珍的愿望。一次展览,是一次回顾,更是一次出发。(袁志坚)

编辑:张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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