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久辛,军旅诗人,首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获得者、首届方志敏文学奖诗歌奖获得者,曾任《西北军事文学》杂志副主编、《中国武警》杂志主编。军旅生涯40多年,他笔耕不辍,创作出许多脍炙人口、催人奋进的文学作品,先后出版《狂雪》《致大海》《香魂金灿灿》等诗集,以及多部散文集、随笔集和报告文学集,为繁荣中国诗歌创作、丰富军营文化生活发挥了积极的作用,荣立三等功5次。

 

军旅诗人王久辛(照片由本人提供)

一夜之间创作出的《狂雪》流传了30多年

上世纪90年代,中央电视台邀约著名朗诵艺术家方明先生朗诵了诗歌《狂雪》并制成电视节目播出,这首长诗的作者,正是军旅诗人王久辛。1998年,王久辛凭借诗歌《狂雪》荣获首届鲁迅文学奖。近日,在诗集《狂雪》第五次再版之际,记者采访了王久辛老师。今年64岁的他气质儒雅洒脱、言谈举止自信果断。谈起创作于30多年前的诗歌作品《狂雪》,王久辛告诉记者,这首以南京大屠杀为背景的长诗,是他十几个小时熬夜写出来的,可以说是自己多种情感和思想的汇聚与喷发。

王久辛:《狂雪》是一次极致的表达,诗歌将中国人、中国军人和人类情感融合在一起,是一种复合式的情感爆发。

1989年9月,30岁的王久辛来到原解放军艺术学院进修学习。走进大学校园,聆听专家教授的精彩授课,让求知若渴的王久辛精神振奋,学习劲头十足。以前曾写过不少“小诗”的他,那时特别渴望能创作出一首撞击人们心灵的“大诗”。直到某一天的课堂上,一位教授讲到南京大屠杀“30万同胞被日本侵略者杀害”,一下子让王久辛文思泉涌,创作激情被瞬间点燃。

王久辛:学校有位讲中国革命史的教授叫靳希光。一天上课,他问同学们,“知道不知道南京大屠杀?”好多同学说,“知道。”他问,“知道杀了多少人吗?”他说,“30万!”他说完以后我就感觉很震撼,一下课我就说,“我要写长诗。”因为靳老师竖起的三个指头一下带动我想,30万,如果一颗子弹打死一个人,那就是30万颗子弹,30万颗子弹堆在这是多大一堆?30万个人,一个人如果是一盆血,那要流30万盆血,30万盆血是多少?我的写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3点45分。早晨8点我就给《人民文学》编辑部主任打电话,我说,“我要给你送稿子过去。”

1990年6月,长诗《狂雪》在《人民文学》刊发,王久辛用他的作品告诉读者,历史的风烟不容忘却,伟大的时代应倍加珍惜。作品发表后,时任《人民文学》主编的文坛泰斗刘白羽先生在刊物大样上批注:“《狂雪》是可以流传后世的。”他还专门给原解放军艺术学院写了一封感谢信,感谢军艺培养了一位优秀诗人。谈到这些,王久辛说,为了写出《狂雪》这样的诗作,可以说他从中学时代就开始做准备了,特别是参军入伍后,不论在哪个岗位上他都没有浪费时光,浪费青春,他都在不断学习、不断积累。

王久辛:怎么样把它写得能够让读者感同身受,跟自己的生命、跟自己家族、跟自己的亲人完全融合在一起,都是靠日常的积累。还有一个是父辈的体验和我作为当代军人的体验,以及我的亲人对南京大屠杀的体验,把多种体验和我个人体验融合在一起,那是一种喷发式的表达。

王久辛与他的诗作《狂雪》(照片由本人提供)

在接兵的火车上创作第一首军旅诗

王久辛1959年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父亲当过八路军,是王久辛从儿时起就很崇拜的偶像。1978年底,作为知识青年下乡的王久辛听到要征兵的消息后,热血沸腾,他怀着好男儿就要从军报国的志向,决定报名入伍。父亲得知他的选择后,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王久辛:我父亲跟我说,“你要想当兵,就要想好了,就别想着能活着回来。”因为我父亲就是当兵的,他是八路军,参加过扶眉战役,他说他能活下来就是幸运的。现在的扶眉战役纪念馆,里边就有他牺牲的战友。

王久辛的父亲(照片由本人提供)

其实,想当兵并不是王久辛“头脑一热”的选择。他从小就喜欢天马行空地想象,上初中后开始写诗,并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从中受到了很多启迪,这丰盈了他的精神世界,父辈的言传身教加上文学世界的熏陶,培塑了王久辛有理想、肯吃苦、敢担当的意志品质。当年,在如愿前往军营的西行列车上,王久辛写下了第一首军旅诗《兵车向西》。

王久辛:送我们去军营的火车是“闷罐车”,里头铺的全是草,我们就席地而坐。我在车上就写诗,反复改。写的就是那种一唱三叹的,也是三四百行的一首长诗。当时的心情有一种自豪感,也有一种对未来的猜想,同时还期待着自己有一番作为,心里是很复杂的。

向西的兵车开了三天三夜,王久辛终于来到了他向往的绿色军营,被分到高炮营。还没开始参加新兵训练,他就因为读书多、表达能力强,被营教导员选中,当上了文化教员。三个月后,文采出众的他被调到师部负责宣传工作。在略显枯燥的军营生活中,王久辛总能挖掘出生动鲜活的创作素材。

王久辛:那个时代,土地里头有一粒小黄豆,都会被捡出来。只要你有一点能力,都能被发现。我到机关工作以后,写过一篇小散文叫《头锅饺子》,在《解放军报》也发表过,写的是:头锅饺子,战士们、老兵们都说要给连里的领导吃,领导端着饺子要给新兵吃,正在推让之间,第二锅又出来了,大家一起吃。那都是特别生动的生活。那个时候我写小故事写得特别好,我更喜欢写接地气的内容。比如写“节约”,可以把一个主题分成十个角度、写成十个故事。

在完成好新闻报道任务的同时,王久辛还坚持在诗歌创作道路上不断尝试和探索。上世纪80年代初,他第一次发表了军旅诗歌作品《红柳花开的时候》。回忆起这首诗的创作背景,王久辛说,当时我国正经历改革开放的大潮,军营外的世界日新月异,但坚守在卫国戍边一线的战士们却远离亲人和故乡,经常要承受失恋的痛苦。于是,他写下这首诗,来赞美军人的爱情。

王久辛:那时候“吹灯信”很多,战士今天还很高兴,明天接到一封信,不吭声了。为什么说军人的爱情比较珍贵呢?也跟稀少和很难获得有很大关系。家属来队就很喜庆,《红柳花开的时候》写的是军人家属要来了,嫂子要来了,我就觉得红柳花开的时候她就来了,作为一种诗意的表达。

茫茫戈壁生活是创作的宝库

参军到部队后,王久辛在茫茫戈壁滩上度过了九年时光,与黄沙为伍,与寂寞为伴,一步一个脚印从一名普通战士成长为德才兼备的军官,这期间,他的文字功底也更加厚实,创作出不少优秀的军旅文学作品。王久辛告诉记者,艰苦环境的历练对他的创作来讲,是无形的宝库和难得的积累。

王久辛:在戈壁滩上,抬头就能看到祁连山。夏天的时候,祁连山顶上有积雪线,积雪线以上是白的,以下是绿的,特别明显。后来我写了一首诗叫《积雪线》,表达的是,我们在艳阳之下训练,热得不得了,看着积雪线顶上很凉快,想象着“我们能不能到那上面去,要在那儿训练多好”,它是一种诗意的想象。最难过的是冬天,但是冬天也有肃杀的那种氛围,大风一刮,石头跟着跑。“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一川碎石大如斗”,在戈壁滩上就是这种感觉。我真的很感激戈壁滩上的生活和岁月,生活当中有这些垫底,后来你遇到的所有困难都不是困难。

王久辛(右一)与战友在腾格里沙漠(照片由本人提供)

采访中,再次回望激情燃烧的军旅岁月,讲起自己创作每一部作品的初衷和背后的故事,王久辛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说,作为新时代的军旅诗人,就是要书写军旅生活的鲜活现场,展现那些锤炼军人战斗意志的生动画面,为强军兴军伟大实践服务。这是他不懈追求,并愿意终身为之奋斗的使命。

王久辛:你的深刻是你活出来的深刻,是“活”和“思”融合在一起的深刻。我们军旅诗是实实在在地给予力量,是和武器一样的军旅诗。就像我的《狂雪》,它一定是能够撞击人心的。

他愿意当警示钟的敲钟人

“以诗进入历史,出入战争,写得大气磅礴,狂放不羁,洋溢着浓烈的民族情感和人间正气。”这是首届鲁迅文学奖评委对军旅诗人王久辛诗歌作品的评价。他创作的《狂雪》《大地夯歌》《蹈海索马里》等诗作,内容和背景都和历史或战争有关。对于这个评价,王久辛坦言,这与他从小热爱历史、饱读诗书有着密切的关系,而身为中国军人的责任,也让他把笔尖对准了中华民族曾经饱受欺凌、留下巨大创痛的近代史。

王久辛:我从小就对历史感兴趣,我觉得历史对一个人的成长是非常关键的。我非常喜欢给大家推荐要看名人传记、英雄传记、领袖传记,当我们的脑子里装过五个、十个,到上百个人物命运的时候,那就会修正我们的行为,帮助我们校正人生选择。

翻开王久辛的作品集,不难发现,他的诗,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写中国近代史。谈到创作这些历史题材诗歌的初衷,他在沉思片刻后告诉记者,他希望自己的诗,能时刻警醒人们要铭记历史、勿忘国耻,他愿意当警示钟的敲钟人。

王久辛:我写的一首长诗叫《芦花红,芦花白》,在《光明日报》登了一个整版。当时写这首诗是什么原因呢?我们到沙家浜革命历史纪念馆去瞻仰,我看到有一个介绍抗日女烈士朱凡的内容,一边是她的烈士证书,另一边是一个小女孩的像。我一看,她23岁被日本鬼子抓住,宁死不屈。看着这个介绍我被震撼了,回来后一口气写了1000行诗。我用《芦花红,芦花白》作为标题,就是要表达,红的是血,白的是品格,我用触动我情感的内容去写作,我们要教育孩子就是要让他们看历史。

王久辛始终坚信,诗歌可以给人无穷的力量。他在原兰州军区文化部工作期间,就曾组织过“骊山笔会”“作品讨论会”“大西北军队诗赛”等丰富多彩的活动,给基层官兵搭建起了抒发感情、展示才华、汇聚力量的舞台。

王久辛:当时,我组织“大西北军旅诗赛”,有2000多来稿。我初选一遍,写得好的复印一下寄给专家们,由他们进行评选,我们公布、发奖。我组织了好多这样的工作。写诗永远是青年人的最爱,慢慢地大家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才华,就越来越热爱了。

为纪念西藏和平解放40周年,王久辛的大学同学薛晓康受领了摄制大型专题片《雪山丰碑》的任务。摄制期间,薛晓康对征集到的许多首专题片主题歌词都不满意,于是,便找到王久辛,希望他能执笔,写出驻西藏部队官兵默默守卫、默默忍受、默默奉献的精神。王久辛不负众望,创作出的歌词赢得了广泛赞誉,从此,王久辛的创作领域又增添了新体裁,那就是“作词”。

王久辛:我写的那个,“你说你去去就回,你一去就没有踪影;踏进高原融入高原,踏进高原融入高原,是那痴心难移的忠诚……”作曲是中央电视台的方兵,他说,“我就喜欢这个词,我要谱这个。”这个歌词《解放军报》还登了。后来,我又写了《九一抗洪曲》等歌词,“流去的都是水,流不去的才是情。大水冲开一条路,宽宽的友情在上边走,大水涌出一支歌,暖暖的爱心在奔流。”这是组歌里的几句。

发挥专业特长为兵服务

上世纪90年代末,王久辛被调到《中国武警》杂志担任主编。此前他曾在《解放军画报》社工作过两年,后来又被借调到原总政宣传部,这些经历让他积累了丰富的新闻出版工作经验。到新岗位后,他立足杂志定位和受众喜好,积极创新,对《中国武警》杂志进行了改版,有效扩大了杂志的影响力和传播力。

王久辛:《中国武警》主要登的是通讯、特写,介绍武警部队。我给它的定位是,塑造武警部队在十三亿人心中的形象。我去以后就把杂志改版了,原来是黑白、全文字的,改成了彩色的、带图片的。我知道画报的冲击力,我又是作家,我也懂文字,这样我就把文字和摄影融合在一起。《中国武警》后来像画报一样的,文字也很好,首次被评为“双百期刊”。

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王久辛敏锐地意识到,抗震救灾一线肯定有很多感人的故事,他立刻组织战友们行动起来,用十几天时间编辑出版了一期《中国武警》特刊,紧急送往灾区,为救援官兵和当地群众送去精神食粮和众志成城的力量。

王久辛:我们战士十七八岁,都是拿着命在往上冲。我们彻夜跟各总队联系,跟前方抢险救灾的武警部队官兵联系,搜集故事,组织稿子,出了一期特刊。当时特刊出完以后空运到了救援一线。因为总队已经没有车了,我们就租了一辆大卡车,把这四吨杂志一个点一个点去送,把我们出版的载有他们事迹的杂志送到抗震第一线。

王久辛任《中国武警》杂志主编时留影(照片由本人提供)

发挥专业特长,为兵服务,为基层部队服务,为提升战斗力服务,是军旅作家王久辛始终不渝的追求。在他的众多作品当中,《蹈海索马里》是最让他铭心刻骨的创作之一。2015年7月26日,索马里“半岛皇宫”酒店遭自杀式炸弹袭击,负责酒店内中国驻索马里使馆安全警卫任务的武警战士张楠不幸牺牲。在准备张楠事迹报告会的过程中,王久辛深入采访了英雄张楠的家人、战友们,倾注满腔真情写下了这首诗。

王久辛:我来到张楠的家中,和他家的人、战友深入地长谈,和大使馆也通了电话。那个地方到处是流弹,我们的战士在这里执勤,随时都可能牺牲。中国军人在世界上执行维和任务,甚至已经为维和事业英勇献身了。

诗歌《蹈海索马里》延续了王久辛一贯的抒情风格,以热烈饱满的情感气势和铺陈渲染的语言风格,向在索马里战斗与牺牲的“维和”战友们表达敬意,彰显出当下中国军人为世界和平与发展勇于担当和牺牲的精神风貌,展示出在“一带一路”倡议中中国的大国风姿。有评论认为这首诗作“拓展了诗歌的地域空间,使当代军旅诗拥有了广阔的国际视野”,王久辛由此获评首届方志敏文学奖。

王久辛:这个作品是中国诗歌、中国军旅诗,第一次写在海外执行军事任务而英勇献身的中国军人,这也是为战斗力写的。

军旅生涯40多年间,王久辛先后出版了多部诗集、散文集、报告文学集,2008年在波兰出版发行波文版诗集《自由的诗》,2015年在阿尔及利亚出版阿拉伯文版诗集《狂雪》,与此同时,他还担任多部电视系列片的总撰稿、作词等重任。如今,已经光荣退休的王久辛依然笔耕不辍,经常受邀参加诗歌创作、交流研讨活动。采访结束前,王久辛饱含深情地说,能够成为一名军旅作家他感到很自豪,未来他将继续执着前行,用心、用笔为强军兴军事业鼓与呼。

王久辛:一个真正的军旅诗人就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他的每一个字都应该为提高战斗力服务,我们要站在全国人民共同情感的角度,来维护我们国家利益、人民的利益,要从这个角度去写作。

王久辛和青少年一起参加活动(照片由本人提供)

(央广网·军事频道 记者:孙杰 山森淼 鲁佳琳 刘险 播音:徐佳慧 宋波)

编辑:赵振伟
更多精彩资讯请在应用市场下载“央广网”客户端。欢迎提供新闻线索,24小时报料热线400-800-0088;消费者也可通过央广网“啄木鸟消费者投诉平台”线上投诉。版权声明:本文章版权归属央广网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转载请联系:cnrbanquan@cnr.cn,不尊重原创的行为我们将追究责任。
长按二维码
关注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