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话题：图片公司视觉中国再次爆出“版权乌龙”事件，摄影师“用自己的作品，却被视觉中国高额索赔”。近两年，视觉中国多次陷入类似风波，此外，在论文、图片领域都出现过类似版权组织向作者“批量维权”的情况。有人说，这是利用知识产权法的漏洞和灰度空间“碰瓷”，比“证明我爸是我爸”还荒唐；也有人说，虽不合“常理”，但它遵循了知识产权流转的规则和流程。如何防止版权交易中的“灰度空间”和“黑色链条”？索赔金额“漫天要价”，有无法律标准？如何从制度上防止“版权碰瓷”和“以诉讼促销售”？

“用自己拍摄的照片，却被他人高价索赔版权费”。图片公司视觉中国的“版权乌龙事件”引发广泛关注。

8月15日，科普博主、星空摄影师戴建峰发文称，他收到视觉中国的邮件，称他个人的公众号侵权使用了视觉中国173张照片，要求赔偿8万多元。而这些所谓“侵权照片”，都是他自己拍摄的作品，拍摄时间最久的已经超过十年。他称：自己从未和视觉中国合作，质疑对方非法销售和非法收益。

视觉中国回应：经调查，这些图片是戴建峰授权图片库Stocktrek Images销售，Stocktrek Images又将相关图片授权给视觉中国在中国大陆的独家合作伙伴Getty Images销售。公司会跟摄影师保持联系，澄清误会。

戴建峰不接受这种说法，表示：已经向自己曾经授权的Stocktrek Images核实，视觉中国无权销售这些作品，也没有版权。视觉中国大陆地区合作伙伴Getty Images也无权转授。这事，没有误会。截至发稿时，视觉中国对此再无回应。

事实上，“用自己的作品，还要被他人收版权费”并不是个案。此前，视觉中国多次陷入类似风波——年报显示，2022年视觉中国及其子公司共发起相关诉讼72起，涉及金额2301万元；另据年报显示，2022年视觉中国营收6.98亿元，同比增长6.13%，净利润同比减少35.11%。其中，视觉内容与服务营收6.96亿元，占比达99.74%。

可以看出，作为上市公司，视觉和图片版权几乎是视觉中国的全部收入来源。除去这些诉讼，以“律师函索赔”“私了赔钱或要求长期购买版权”的情况，已无法统计。这两年，在论文、图片领域都出现过类似版权组织向作者“批量维权”“以维权促销售”的情况。

防止“版权乌龙”，版权交易链条中合法使用的边界在哪？

一方面，保护知识产权，是版权交易公平的法律底线；另一方面，也要防止知识产权交易链条的“灰度空间”和“黑色链条”，不让“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接下来，我们先从法理学角度分析。记者采访了中国社科院大学互联网法治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刘晓春。

刘晓春：整体上还是比较简单的法律关系。关键是权利到底在谁那？引发舆论关注的原因是——第一，视觉中国作为上市公司，权利基础有问题。就像几年前，“黑洞照片”竟然成它的版权；第二，维权方式上，动机有问题，有投机行为、恶意行为。

思远：知识产权交易链中，作者照了张照片卖给A，A又层层分销下去了，转了一圈到了自己身上。版权链条中，合理合法使用的边界在哪里？

刘晓春：正常情况版权链条是很清晰的，从哪里来，作者是否保留了权利。有一种情况确实是作者放弃使用权的“独占许可”。这些情况，如果是规范、有效管理，是不会出现乌龙的。

图片维权“漫天要价”？专业律师：“以维权促销售”不可取

说完了法学学理，说说实务操作。版权索赔是否存在“漫天要价”，主张权利有无标准？看看资深知识产权法专业律师、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游云庭怎么说。

思远：这次索赔是8万元，以前还有更贵的。这让人觉得图片版权索赔是“漫天要价”，法律实务上有没有计算标准？

游云庭：实践中，图片版权有一定标准。从法院判决总结看，少的一张几百元，多的一张一两千元。

思远：裁量时，会考虑哪些因素？

游云庭：第一，参考版权人对外授权的使用方式；第二，参考使用者的使用方式，比如老百姓网上写篇文章和大公司搞市场活动，性质不一样；第三，图片的流量。法院综合计算，给出标准。

索赔时，视觉中国会找一批专业律师，在网上技术抓取，对侵权者批量发“律师函”，拒绝赔偿的就起诉，一张图要五千元到一万元。我看到过大量这样的诉状。但法院如果认为事情并不严重，会下调到几百元。但如果当事人被吓住了，愿意赔偿，视觉中国就赚到了。

这种模式，作为个案无可厚非，但作为整体行为，就是“专业打业余”。商业设计上，并不是很合理。反过来说，图片网站也有难处，没有互联网时，图片公司搞定报刊、杂志、广告公司，它们有预算，赚钱很轻松。但移动互联网时代，图片市场需求变大了，但群体更广泛，找单个人收钱成本很高，于是演变成“用维权促销售”的模式。

图片领域长期“公示不明”，法院、检察院加大打击“钓鱼维权”

如何建立规范版权交易制度，让版权交易链条透明、公平？刘晓春说：“图片版权纠纷，已经有治理的势头了。比如从司法上，提高图片公司证明的要求。现在，图片领域存在权利人不明、公示不足，拿到一张图片很难像专利、商标一样，到数据库一查就知道权利人是谁了。还有碰瓷、钓鱼维权，图片公司先把图片撒出去，一定程度后‘收网’。把诉讼当生意培育，这和正常的商业价值观不太符合。现在，法院和版权登记机关、行业去联系，把版权标记、登记做得更透明，恶意诉讼如伪造权利证明，检察院也在利用大数据等手段积极打击这种行为。最终的解决方案，还是要求市场决定。比如有的平台，向up主和主播提供免费图库，平台统一集中采购；另外，也要建立起整体价格透明、公平的市场，把免费的图片也公示出来。这样，图片公司不当牟利，空间就小了。”

作者：央广经济之声评论员、商业文化节目《远见》制作人王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