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不知不觉,林俊德院士离开我们已整整十年了。

十年的光阴不长不短,人聚人散,花开花落,有很多往事会随风飘逝,被人淡忘;但也有很多事物历久弥新,让人难忘,比如盛开在罗布泊的那朵“马兰花”,能够穿越时空,永不凋谢。近年来,我多次去林院士位于永春县介福乡的故居瞻仰老首长,每当面对静谧的大山、斑驳的老屋、潺潺的溪流,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腾,恍惚中看到一个幼小的倔强的身影从这里走出,负笈求学,踔厉奋发,终成大器,化为一座无形的高峰,成为人们景仰的楷模。

林院士是全军的十大挂像英模之一,由于他曾担任过基地的总工程师,又是为数不多参加过我国全部核试验的传奇人物,在马兰基地官兵的心目中更是神一般的存在,所以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林总”。

我在马兰基地司令部机关工作期间,办公室恰好在林总的隔壁。有机会与林总近距离接触并深受教益是我莫大的荣幸。在我眼中,着便装时,林总更像邻家大爷,走起路来不疾不徐,总是面带微笑,分外慈祥;穿上军装后,立刻感受到他的威严,个子不高但身板挺拔,举止从容,目不斜视,显现出自信大气、坚韧不拔的将军风骨。

可能是长期从事科研工作的缘故,林总喜欢安静地工作,安静地思考,心无旁骛。我在隔壁,平时甚至很难听到林总的动静,他开门关门、走路说话总是很轻,很静。有时以为他不在办公室,但实际上他可能已经在房间里工作大半天了。“致虚极,守静笃”是古贤追求的生活状态和人生境界,也是林总日常工作的真实写照:坚守静笃,淡泊名利,把生命交给我国核试验事业。

林总的静,是“板凳甘坐十年冷”的耐力与能力。他埋名戈壁数十载,常年风餐露宿,用土办法搞成自主高科技,破译核爆炸力学的奥秘,攀登一座又一座高峰,展现了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精气神。

林总的静,是“不采华名,不兴伪事”的严谨与自律。他有“三个不”:不是自己研究的领域不轻易发表意见、装点门面的学术活动坚决不参加、不利于学术研究的事情坚决不干。他说,自己虽然是院士,只算得上某个领域的专家,不可能样样都懂,样样都精。

林总的静,是“无求品自高”的简朴与清廉。一块手表用了15年,一个公文包用了20多年,一个铝盆补了又补舍不得扔。家里的沙发和床是他用包装箱拆下的木板做成,沙发套是老伴亲手缝制。有次疗养回来,他专门交代我,除了他和老伴的费用按规定报销外,随行子女的全部费用一律自理,不可以“搭车”报销。他决不允许子女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

林总有句名言:一旦抓住机遇,就要发狂地工作。静时,清湛如水、不动如山、沉潜蓄势;动时,勇立潮头、热情如火、疾行如风。

林总喜爱运动,游泳、打乒乓球都是业余爱好。每天上午操课有20分钟的中休时间,他经常会到活动室打打乒乓球。林总打球时劲道十足,速度颇快,就像他的性格一样,直来直去。记得第一次陪他打球时,我考虑到他年纪大了,又是首长,所以有意无意把球送到他顺手的位置。林总心知肚明,但并不点破,只是打着打着,力度越来越大,角度越来越刁,弄得我左支右绌,十分狼狈。他无声地提醒我:认真打球,不要做假!于是,我丝毫不敢大意,集中精力和他展开对攻。几局后,我气喘吁吁,他的白色背心也湿了一大片。他笑着说:“你打得不错。”然后,拎起球拍转身离去。

林总运动时很专注,工作起来更加“发狂”,秉承了闽南人“爱拼敢赢”“敢为人先”的优良品格。发狂工作,贯穿了他52年的戎马生涯。我国首次核试验时,26岁的他拿自行车轮胎和闹钟等,用土办法搞成钟表式压力自记仪,用来测量核爆炸冲击波。他艰苦攻关20多年,解决多个世界性难题,先后建立10余种测量系统,为国家的地下核试验安全论证和工程设计提供了宝贵数据。罹患癌症住院后,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未完成的科研项目。特别是在生命的最后8天,他把病房当战场,依然忘我战斗。“我要工作,不能躺下,一躺下就起不来了。”这是他在生命最后时刻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他用尽气力向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发起了悲壮冲锋,9次请求下床工作,直至把他最牵挂的一项重大科研课题的技术思路梳理清楚、留给后人。

一静一动,谱写林总朴实而精彩的生命华章。静则做隐姓埋名人,扎根戈壁荒漠,为铸就国防盾牌、挺起民族脊梁作出卓越贡献;动则干惊天动地事,始终保持着对使命的忠诚、对责任的担当,生命不息,冲锋不止。

或许是缘分,五年前我从马兰基地调到泉州工作。也许是林总的缘故,让我对泉州这片热土有种特别的情感,愿意把后半生托付给她、奉献给她。五月的泉州,烟雨蒙蒙,一草一木正以顽强的姿态在向上、在勃发,仿佛是在向那个倔强而高尚的灵魂致敬……(沈文罡)

编辑:罗晓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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