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平 摄影

　　五月，正是山花烂漫时节，漫山遍野的丁香花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犹如一颗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镶嵌在绿荫丛中，令人陶醉。我的故乡就坐落在这三面环水，一面傍山的仙境中。

　　提起故乡，我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回去了。可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不知这二十年是个什么样子，是否还能找回当初的影子？我多么想寻个机会归望一下啊！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五·一小长假让我成行。

　　临行前夕，我打点了一个晚上。大包小裹的，这也想拿，那也想带，总觉得有带不够的东西送给乡亲。一切准备妥当。突然，母亲提出了个令我想不到的要求——随我一同回去。可母亲的话就是圣旨，不行也行！我答应了。

　　翌日清晨，我还在睡梦里，母亲就起来了。她衣着整洁来到我的床前，贴着我的耳朵低吟道：“儿啊，天都亮了，走得了。”我一轱轳爬了起来，草草地吃了口早点便催促司机开车。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飞奔。虽然是黑色路面，也难免有些颠簸，总会让人感到有些不适。可是，一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到我魂牵梦绕的故乡，什么疲惫都荡然无存了。

　　在历经三个小时的跋涉后，故乡的轮廓隐约可见。这不，再绕过一条河，翻过一道岭就到家了吗？此刻，我心绪不宁，儿时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无尽的乡愁又把我带入了无限的回忆之中。我紧闭双眸，竭力搜索着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就在汽车抵近山口时，母亲的一句问话惊醒了我：“儿啊，咱俩走小路吧！”我惊诧地问：“小路？不就这么一条大路，哪还有什么小路呢？”“不！有。”“你看到河对岸那座山了吗？就在砬子缝里有一条又窄又陡的小毛道可以直达咱们老家。”我沿着母亲所指的方向远远望去，果然有一条模糊不清的山路。我说：“您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走得动啊！”母亲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让你走，你就走，啰嗦个啥，我挺得住！”我再三劝阻，母亲执拗不肯，我只好顺从了。我不知母亲的意图是什么，但我想自然会有她的道理。

　　我让司机开车先沿着大路绕进村子。然后，我搀扶着母亲朝小路走去。走着走着，一条大河横在了眼前。我望着宽阔、汹涌、湍急的河水有点胆怯了。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便斩钉截铁地说：“儿子，没事儿，过（河）！”无奈之下，我只好背起母亲，让她双手锁在我的胸前，我奋力向河对岸游去。幸好我打小就在河边长大，习得一身水性，不然就惨了。

吴平 摄影

　　终于游上了岸，我气喘吁吁，瘫坐在沙滩上，母亲得意地笑了。想对我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歇了一阵子，我们又开始了更加艰难的归程。这时，我一手拨开躺在路中央的荆棘，一手拉着母亲行走在这多年无人行走的山路上。不久就来到了悬崖峭壁前，绝壁下面则是一渊深潭，名曰：背阴汀。仰望峭壁高耸入云，俯瞰潭水深不可测。只有攀岩而上，别无选择。我又背起母亲一步一步向上爬着。每登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艰辛，稍有不慎就会葬身崖底。疏松的岩石时常被我蹬落，咕咚一声掉在乌黑的汀里顿时就会溅起几米高的浪花，让我毛骨悚然……

　　历经千辛万苦，我们终于置顶。此时，我已是大汗淋漓，精疲力竭，倒在山顶，顷刻之间就睡着了。忽然，一阵扑鼻的花香将我从睡梦里唤醒。我遁着花香寻去，只见一棵长在崖缝里的丁香树正开着迷人的花儿，芳香四溢，弥漫山中。我欲折来赏之，母亲则言：“不必了，我这手里有一大把呢！”原来是在我熟睡时折来的。这会儿，母亲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精神也有些亢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就是想再看看这花儿，以了却我多年的夙愿。因为它曾经救过咱们的命。”我疑惑不解。于是，母亲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述了一段催人泪下的往事……

　　“过去，咱们村子里缺医少药，又不通公路。这条山路是我们进出的唯一通道。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特别是女人，从这里坠下喂了鱼鳖。”“那是在你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拉肚子就是不好，什么土法都用了也不管用。后来，人瘦的就像一根干柴，眼瞅着就不行了，大伙儿都劝我扔掉吧，我哪里忍心啊！非要把你救活不可。我边哭边抱起你朝几十里外的乡卫生院走去。这会儿又有人拦着我说，‘不能去！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走得了这险路呢？何况你还抱着一个孩子，恐怕是凶多吉少啊！’'我顾不了这些直奔山路而来。我用布带将你紧紧绑在背上，一步一步向前挪着，双腿就像筛糠一样抖动。突然，脚下一滑，眼前一黑，坠向崖底，我急忙抓住一棵小树，身子吊在了半空中。我拼命地挣扎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道是怎么又爬回了山顶。当我清醒时，赶紧用左手摸了摸后背的你，发现你还在，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望望右手则紧紧地握住一把丁香花，我顿时全明白了，原来是这花儿救了我们母子的命。我背起你翻过山，游过河到了卫生院，你终于得救了！”说到这里，我凝望母亲，只见两行晶莹的泪花挂在她的脸颊上。我更加感到母亲的伟大！

　　太阳西斜，我们加快了脚步。家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的土坯房已被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瓷砖琉璃瓦房所取代，一条黑色大路蜿蜒伸向远方。再也看不到我记忆中的那个小山村咯……

　　“到家啦！到家啦。”母亲大声嚷着，我回头看看母亲，她笑得是那样灿烂！手中的那把丁香花还在晚霞里晃动……（作者 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