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广网德宏9月16日消息（记者李健飞）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王朝阳——其名让人想起“中神通”王重阳，其事又继而让人想起“剑魔”独孤求败，与这样的人聊天注定是极有代入感的。

玉雕大师王朝阳 图片由朝阳翠语工作室提供

　　说起瑞丽，绕不过一种叫“翡翠”的石头。说起石头，就绝对绕不开王朝阳。

　　光阴回拨到一九九二年，一个从河南南阳做玉雕学徒的年轻人第一次来到这座小小的边城。“只有一条街道，很简陋的街道，两边的行道树像椰子树，给人很南国的感觉。但这里材料很丰富，环境也很祥和。来自印度的、巴基斯坦的、缅甸的料很多，到一九九七年我就和妻子直接定居在这里。”王朝阳说，当时带过来的全部家当大概只有几千块钱，所以只能尽量找一些便宜的材料做雕刻，对玉石的品质是挑剔不了的。

王朝阳作品《祝福》 图片由朝阳翠语工作室提供

　　“线条啊，造型啊，你要尽量多雕，尽量雕得像，让人家知道你的‘活儿’细，就值那些钱。一件的加工费也就值200块钱。”骑一辆破自行车，满城找活儿找材料的日子辛苦、简单而快乐。转眼到了二十一世纪之初，他的第一次挫败感随之而来。

　　“我记得是花了三千多块钱买的一个料。料子特别好看，像一个土豆一样，灯一打，就看到肉质特细，黄黄的还带一点绿。买回来以后，慢慢把‘土豆皮’一磨，就特别像鸡油黄带绿的芒果。我当时就对那块料喊价三万，最低也要二万三才卖。深圳的一个朋友过来，给一万八，我没卖。”

王朝阳作品《相濡以沫》 图片由朝阳翠语工作室提供

　　然而那块“表里不一”的玉石让这位年轻玉雕者没能兴奋太久。“因为觉得是好货，我就没卖。就接着往下又磨，就发现有一块地方是发乌的，里面的肉开始发灰了，灰底的东西就不值钱了。我就特别沮丧。那感觉就像现在我们花了几十万买一个东西，突然变得值几百万，然后又回到最初的价格，你的心理落差太大了。”

　　之后有一段时间，王朝阳和妻子在瑞丽江边来回走了很多次。“两人聊一聊，慢慢地平和下来。后来那块料经过雕刻，还是卖了一万多块钱。我就再没想过那三万块钱，心态平衡了，也就不急了，也不把它当一回事了。”

王朝阳作品《空》 图片由朝阳翠语工作室

　　王朝阳把这次“赌石”的挫折归结为对玉石材料的认知不够，想着在这里发展得多靠好手艺，对材料入手慎之又慎。直到二零零八年，王朝阳又偶遇了一块“好料”。

　　“那个料子像个象牙芒果，灯一打，绿得特别好看。人家最低要价三百万，我们出到二百万的极限价但是人家就不卖。后面来来回看了好多次，来回磨价，最后二百三十八万买下来。我们就开始慢慢地磨，磨出来效果也好，灯一打更是绿极了……”

王朝阳作品《人与自然系列-海之韵》 图片由朝阳翠语工作室提供

　　但随后，这块料又和王朝阳开起了玩笑。“再磨就发现了几道裂纹，我们顺着那个裂纹一切，一切就完了，不行了。里面油性太重了，发黑！没办法，再切，无论切多薄，颜色都翻不起来了。”

　　那块料最终被做成了三件东西，到现在却一件都没有卖出去。但此事并没有让他有八年前“赌石”受挫的痛苦。“一是我有了一些本钱的积累了，可以承受得起。二是那石头一直摆着，还能一直提醒我。”

　　“不同阶段的人看玉石就像不同的鱼看水，生活在中层的鱼永远看不透栖息大鱼的底层水域。”——尽管做玉雕多年，王朝阳自认为看玉尚在“懂与不懂”之间。

　　再过了七年，王朝阳遇见了一块被缅甸卖家开价到“少了一亿元免谈”的材料。对这样的材料，他有心入手，但也深谙卖家的心理，决定缓一缓。

　　“这好比你在地里挖了一筐好土豆，却并不知道怎么卖，只能看看别人怎么给我估价。一开始，别人给的越高，你就越不想卖。但时间长了卖不出去了，火气就下去了。这个时间我们再去谈就比较合适。”

　　缓了好几个月后，王朝阳以一个十分优惠的高价买下了这件材料，有朋友开价三千万购买，他还是决定不转手。但出人意料的事情再次发生。

　　“不卖就切了吧，一刀下去就切输了，一切本来预计那些好的位置都不好，似乎全都不好了……”

　　他还是决定放一放再说。“慢慢切吧，等心情好的时候切一刀，切出来不好就再放一放。”这样放一放切一切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两年多，那块一百六十八公斤的玉料也被切得只剩下一个烟盒大小。王朝阳说，一切都从“烟盒”那里反转了。

　　“就那么大，满色，种水极好，没毛病，肉质细。边角料也是非常好。那一切就大涨了，开心得不得了，现在都没卖。”

王朝阳作品《释迦摩尼佛》 图片由朝阳翠语工作室提供

　　玉石行业“石破天惊”“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的传说数不胜数，指的就是翡翠毛料品质的不确定性。然而，买玉像拿牌，雕玉像打牌——我们完全无法提前洞察牌的好坏，如何打好一手烂牌就得看个人水准了。这些年，被称为“玉雕界齐白石”王朝阳获过诸多玉雕行业大奖，说起印象最深刻玉雕经历，他首推了早年间对《斑点狗》的创作。

王朝阳作品《观世音菩萨》 图片由朝阳翠语工作室提供

　　“那时缅甸玉石场到中国的路不好走，有时候车拉的货少了就会颠得很厉害，而那件货就是用来压车用的。这种白底黑花料有七八百公斤，但没人要，商号说给钱就卖。拉回来以后，我就琢磨这个东西到底能做什么。后来看着看着突然有一天就来了灵感，做了当时在这个行业中很有影响力的斑点狗。料子大，我做了很多套，每套分为喜怒哀乐五个造型，就是把情绪赋予到动物身上。拟人化、又是巧色巧雕，那个年代有很多人喜欢。我还拿去评了一个金奖。那个时期，翡翠行业确实没人做那样的形象。”

王朝阳作品《王者归来》 图片由朝阳翠语工作室提供

　　看在懂与不懂之间，雕在像与不像之间。王朝阳说，现在他的作品只是雕到两三分象就得停下来，留下七八分让观者去想。“你觉得你雕得像，那么你艺术就完了！”

　　从最初的“雕什么就得像什么”到“看透好材料”再到“尽量少雕神似就好”，王朝阳经历玉雕的这三重境界用了三十余年，转眼在瑞丽也定居了二十多年。他告诉我，就像一块好的玉石材料，边城瑞丽本来就是特别好的地方。近些年，他的一些创作也不断表现瑞丽的文化和风土，让翡翠去折射去讲述这里随时代变化发生的巨大变迁。

　　“这是一个充满各种各样机会和可能性的地方，它可以让你远离大都市，让你能够潜心去创作去思考。这里很美也很安逸，对于我们这个行业来讲，也是雕刻自己心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