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岛位于辽西走廊，在很多人眼里，提起辽宁、东北，第一时间浮现脑海的就是“傻大黑粗”的重化工业。然而2016年12月，当央广网记者来到这座渤海之滨的重要城市，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北方冬日冷冽海风和空荡沙滩背后，近800家泳装企业的车间里，6万多名工人正在加班加点赶制泳装。
“很多人并不相信，一个位于冰天雪地的北方城市会和泳装搭上关系，但我们葫芦岛人就这么干了。目前，葫芦岛泳装已经占据国内超过50%的市场，而全球五分之一的泳装也同样来自这里。”葫芦岛兴城泳装行业协会会长李海峰告诉记者。
记者了解到，葫芦岛兴城市泳装的年产值已经超过150亿元，销售覆盖全球140多个国家和地区。
色彩艳丽的泳装已经成了葫芦岛兴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曾经 “傻大黑粗”的工业壮汉
穿越山海关，就是葫芦岛。
从葫芦岛北站乘车前往城区，随处都还可以看见高耸的烟囱和工业时代留下的厂房。出租车司机李师傅告诉记者，葫芦岛的重工业当年在全国屈指可数，石油化工、有色金属、机械造船、能源电力，这可是葫芦岛一直引以为傲的四大支柱。
“不过当年是当年……”李师傅叹了口气，摇着头说。
也许一组数据可以了解李师傅口中回味的当年：新中国成立后，葫芦岛炼成了中国的第一桶原油；研制生产了中国第一匹锦纶丝；铸成中国第一块锌锭……“一五”时期，苏联援建中国的156个重点项目中，就有3个落户于此；50年代中期，国家在葫芦岛兴建了渤海造船厂，开发了南票煤矿；而与此同时，葫芦岛还是全国第二大钼精矿产地……
这些“当年”，让葫芦岛从一个落后城镇一跃成为重工业城市，被誉为“全国知名强县”。
辉煌之后的葫芦岛，开始面临工业“后劲不足”的阵痛。
数据显示，葫芦岛第二产业增加值的年增长幅度从2007年18.2%回落到2012年的9.1%。而占工业生产总值绝对“大头”的重工业，年增长幅度甚至在2009年出现了8.3%的负增长。
曾任葫芦岛市委书记的都本伟在接受采访时说：“葫芦岛近30年的高速发展主要依靠资源，目前国内资源供给已经远远不能满足葫芦岛的资源依赖型经济需求。即将耗尽的能源，已经宣判了我们传统经济发展模式的有期死刑。”
从辽宁省社科院记者了解到，不仅仅是葫芦岛，以葫芦岛为代表的东北地区都面临着同样困境。2013年之后东北三省GDP占全国的比重逐年下降，2015年回落到8.0%。2015年，东北地区传统产业调整所带来的下行压力远超其他区域，黑龙江、辽宁第二产业增加值降幅分别为1.4%和0.2%，出现负增长。
这样的数据让人们意识到了危机，却也让葫芦岛人意识到了机遇，开始改变。
而改变葫芦岛的，竟然只是一件小小的泳装。
“你们要去采访，就去兴城看看，看看咱葫芦岛现在的变化。”出租车司机李师傅把车开上宽阔的龙兴路，而这条路一直向南，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葫芦岛的一个县级市——兴城。
现在 “婀娜多姿”的泳装女孩
葫芦岛市的泳装产业主要就集中于兴城。
在兴城这座面积只有2417平方公里的小城中，聚集了近800家生产型泳装企业，而从事泳装行业的产业工人达到6万之多。“你知不知道6万人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兴城一个泳装行业，就消耗了6个国有特大型企业的用工数量。”李海峰这样告诉记者。
在兴城市兴福商贸城，记者见到了正经营着一家泳装批发店的赵铭。
“家里有泳装工厂，店里自产自销，每年的营业额大概200万左右。”虽然只是一个23岁的90后大男孩儿，但只要谈起泳装，赵铭立刻就显得格外老练。这家面积不足100平米的小店，在旺季每天能够销售出1000多件泳装。“咱家是小厂，不算啥。兴城年产值上亿的大厂子到处都是。”
葫芦岛兴城泳装行业协会会长李海峰在接受记者采访。
在兴福商贸城，仅仅是赵铭这样的泳装批发商店就有数十家，将近1000米的街道两旁，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泳装招牌。
2010年，兴城市被中国纺织工业协会和中国服装协会授予“中国泳装名城”称号；
2011年，兴城市泳装行业协会正式成立；
2016年，葫芦岛兴城市泳装国际文化博览会，已经在兴城举办了六届。
葫芦岛，这个原本以重工业为核心的东北小城，却因为一件件色彩艳丽的泳装而变得“婀娜多姿”起来。而大胆的葫芦岛人也丝毫不掩饰对泳装的喜爱，他们在渤海边建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广场，名字就叫做“比基尼”。
兴起 从家庭作坊到产业集群
1958年出生的刘雪艳，是葫芦岛兴城第一代泳装人。从家庭作坊开始，30多年的时间，刘雪艳已经成为年产值过亿元的益丰集团老总。
沉稳、干练以及东北人特有的豪爽，是记者对刘雪艳的第一印象。
“我就是想用心做点儿生意。”面对镜头，刘雪艳开始慢慢讲述自己和泳装的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有着“第二北戴河”之称的葫芦岛凭借着优秀的自然环境和温泉资源让不少疗养机构落户于此。“夏季的时候很多城里人来海边玩，就把泳装文化带到了这里。”29岁的李雪艳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接触到了泳装。
“当时还在政府单位上班，一个月40块钱的收入让一大家子人捉襟见肘。为了补贴家用，也就萌生了做泳装卖钱的念头。”刘雪艳说，那时的泳装还是最简单的泡泡泳装，样式单一，颜色也就那么几种，并不难学。
虽然手工缝制谈不上效率，1个小时才做一件，一件也只能挣1元钱。但正是那段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做泳装的日子，给了刘雪艳起步的基石。
凭借着诚信和好手艺，刘雪艳从自己做到带着别人做，从卖给小商贩到自己跑市场。慢慢成长起来的刘雪艳开始把目光转向更大的目标。
“为了把自己做的泳装卖进百货商店，我们创立了兴城第一个泳装品牌‘金帆’，开办了第一家‘远航泳装厂’”。
1992年政府鼓励机关干部下海经商。刘雪艳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个决断。如果还想接着做自己的泳装事业，就要离开被很多人看好的政府单位。
1993年的2月28号，刘雪艳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签字辞职。紧接着3月1号，她就背着包南下广州，并在10天之后从广州带回了兴城第一批高弹面料和第一件高弹泳装。
益丰集团的泳装生产流水线
加上刘雪艳，刘家四个兄弟姐妹都在从事泳装行业，“市场被打开之后，1个厂子忙不过来，兄妹几人就分开成立了4个厂子。”刘雪艳说。
有人带头，再加上很多当地人看刘雪艳他们做得很好，也赚到钱了，就开始模仿。“我记得从1997年到2005年，兴城就有几十家工厂冒出来了，你做我也做，亲戚带亲戚，到了2005年的时候兴城大大小小应该有过百家。”
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刘雪艳见证了兴城整个泳装行业的发展。
突破 从数量到质量
在葫芦岛兴城采访时，记者看到的是红红火火的工厂，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产业园区，是创客咖啡馆里神采飞扬的年轻人……近800家工厂，4万多家线上销售商铺，150亿年产值……这一串串数字让人对这里的泳装产业刮目相看。意外的是，兴城人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总把危机挂在嘴上。
“泳装不是生活必需品，兴城每年的产值都在增长，很快就可能摸到‘天花板’，那然后呢？”李海峰这样问记者。
“给国外大品牌代工生产，互联网低价销售，现在是挣了些钱，那然后呢?”刘雪艳这样问记者。
“那然后呢？”这个问题成了兴城人给自己的新课题。而如何突破，在每一个兴城人心里，也都有了自己的答案。
“从分散经营到产业集群转型”，这是李海峰的办法。
李海峰说，依托泳装行业协会他们找到产业集群的发展痛点。“我们现在在打造一个中国服装产业集群垂直体系，并建立自己的仓储物流中心，为葫芦岛、兴城乃至全国的客户提供仓储物流服务，降低他们的物流成本。”
而与此同时，他们还在德国的法兰克福、意大利的罗马、西班牙的马德里、法国的巴黎、俄罗斯莫斯科、美国洛杉矶建了海外仓，使兴城泳装能够直接从工厂达到境外的客户乃至个人客户手里。
刘雪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希望自己的品牌有一天能走向世界。”
“创立高端品牌，走国际化道路”，这是刘雪艳的办法。
“我们当初只是简单的给国外做订单，做贴牌，但是有一天我到西班牙最高档的百货店里，我看到了我的产品，但不是我的牌子，我忽然醒悟，给人家做得再多，做得再好，其实那是人家的孩子，不是我的。”刘雪艳告诉记者，她必须回过头来做自己的品牌。
但刘雪艳也坦言，中国品牌要真正走出去还是需要很长的阶段。“这就要求企业转变思路，从数量叠加转变成质量取胜。而另一方面，互联网也将成为让我们真正走出去的大平台。”
从小作坊到产业集群，葫芦岛兴城走过了30多年的路程，他们开始自己创办品牌，开始走线上线下结合的销售模式，开始有了自己的协会，有了自己的仓储物流……刘雪艳说：“泳装没有辜负兴城，兴城也不会辜负泳装。总有一天，这里有的将不仅仅是工厂，我们自己的品牌也会从兴城走向世界。”
央广网东北经济探访报道组 记者张雷 摄影记者 陈兆国
感谢数据支持：1，辽宁社科院《2016年东北经济发展总报告》。2，《泳装和这座城市》韩文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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