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中国行动》记者与肖斌博士访谈实录

　　央广网合肥6月18日消息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国家林业局《绿色中国行动》采访组记者凌晨，专访了安徽省林业厅造林经营总站副站长，博士，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肖斌（1986年毕业于安徽林业大学，毕业后担任黄山学院教师。1989年考入南京民族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分配至中国林科院工作。后因不适北方生活回到安徽省从事林业工作至今。1996在日本高知县森林局交流工作一年，研修深山修复。

　　安徽数据：自2002年，安徽省启动实施退耕还林工程。截止2013年，完成退耕还林任务989万亩，其中，退耕地造林330万亩，宜林荒山荒地造林504.5万亩，封山育林154.5万亩，此间工程涉及省属16个市84个县、市、区。

　　四个问题：1、少数退耕还林地块因自然灾害损毁、重点工程建设征占用等因素的影响，造成实际保存面积下降，补植补造、异地重造任务持续不断；2、部分地方没有做到适地适树，造林后的管护跟不上，影响林木生长。病虫害和森林火灾也对退耕还林地造成极大的威胁；3、仍然存在一批贫困农户，急需改善生产生活条件；4、农民种粮的比较效益不断提升，退耕地林补助标准仍为十年前的水平，林产品价格受市场价格变化影响大，在市场行情持续低迷时，少数地方也会产生退林复垦的可能，退耕还林地保存压力进一步加大。

　　四个建议： 1、根据各地实际，有计划、有步骤地再实施一批退耕还林工程，增加转移支付专项资金，确保退耕农户最基本的生活需要；2、新增退耕还林任务将安排在大江大河源头及两侧、25度以上水土流失严重的陡坡耕地；3、参照同类项目其它工程补助标准，适时调整退耕还林工程补助标准，确保退耕农民收入不减，实现退得下、稳得住、能致富、不反弹；4、加强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在原有项目实施的基础上，因地制宜再增加一批新项目，促进退耕还林地区与和其它地区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记者：你的同行说，你是老林业了，真正喜欢上林业这一行是什么时候？

　　肖斌：应该是2000年以后，随着生态环境的变化，水资源的紧缺、环境的污染，我突然开始怀念小时候的青山绿水了，有比较才有感受，那时候垃圾靠风刮、污水靠蒸发，直到这10年，我们的环境才开始改善了很多，今年我已经年过半百了，看着山开始绿了，水开始清了，突然感觉到我的工作蛮有意义的。

　　记者：还记得上中学那个时候的生态状况吗？

　　肖斌：记得，我是在安徽池州上的高中，我们的学校就在河边，那时同学们都喜欢下河游泳，河水漫过头顶，同样还是那条河，但是现在河水只能到的我膝盖这么深，不能下河游泳了。那个时候，学校为了确保学生的安全，在校期间禁止学生游泳，于是学校想了一个办法，在学生的臂膀上盖一个戳，戳如果没有了，就说明学生去游泳了，戳没有了会受到处罚，如今，即便是鼓励学生去游泳，也很少能找到那么清澈的河了。

　　记者：当时对森林的政策性砍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肖斌：80年代，为了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政府允许农民砍伐林地，于是大家开始疯狂采伐木材，木头市场很快就火起来了，做家具、盖房子、打棺木、当柴烧，消费了大量的木材。

　　记者：这类规模采伐对生态环境造成的直接的后果是什么？

　　肖斌：灾害多了。山虽然还是绿的，但是大树基本上没有了，只剩些小树，小树因为根浅，无法固定水土，各个地方大大小小的自然灾害开始多起来了。

　　记者：你对生态体系的重要性有了深刻的认识从什么时候开始？

　　肖斌：那是在日本学习的那一年，当时我在日本高知县森林局工作，对比很明显，深感两地的环境差距很大。

　　记者：探索差距的原因了吗？

　　肖斌：林业应当形成长效发展机制，我们没有形成长效的发展机制，我们更喜欢追求表面，对经济效益的追求太强烈了，造成的后果是损害了生态系统，忽视了生态效益。我们的森林里缺少足够数量的大树，而日本的森林里大树居多，大树是稳定森林的主体。

　　记者：经历了那样一个时代，如今政府部门开始意识到这些问题了吗？

　　肖斌：比以往有改变，但是说实话，政府部门还是对追求表面数据感兴趣，例如，对造林面积的多与少感兴趣，对整个系统的质量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记者：我们是在经济林和生态林中寻找出路，解决这两者的矛盾难度很大，如何协调两者的关系？

　　肖斌：首先我们应该认可林业发展的生态效益，对社会的绿色贡献，不要盲目追求人均GDP等数据。其次，协调经济林和生态林只是小产业，我们应该协调大产业，即国民经济和林业的协调发展。

　　记者：实现这个目标的难度有多么？

　　肖斌：难度肯定有，但是按照十八大的精神，把生态文明作为重要战略目标来抓，美丽中国的战略目标一定能实现！在未来的工作中，不能只注重面上的发展，更要注重空间的发展。

　　记者：您说的空间是指什么？

　　肖斌：例如一片树林的平均高度4米左右高，空间是指在这些树林里有20至30米高的大树，这些大树的根能扎到4米5米。换句话说，地面的面积是有限的，但是，向上的空间需要拓展。比如，黄山区的森林覆盖率在2002年至2013年的11年中，仅有72.%提高到79.5%，11年增加了6.6个百分点看似很低，但是，这却是一个通过艰难的付出和高昂的代价才取得的，对人多地少的安徽省来说实属不易。

　　记者：很多林业工作者抱怨，在当下追求GDP的时代，林业部门也遇到了很多的无奈，显甚至有些被边缘化的感觉，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肖斌：完全赞成！林业发展带来的生态效益虽然人人都是受益者，但是从根子上说，社会也好，政府也好，并没有引起真正的重视。

　　记者：您觉得黄山地区的生态林和经济林的结构合理么？

　　肖斌：竹子的经济效益虽然高，但还不是我心中的理想经营模式。我的想法是：用一些珍贵树种和竹林混交，把珍贵树种放在竹林的上层，下层的空间可以种植一些菌类等其他作物。这样珍贵树种在上层，生态效益有了，下层的其他作物可以带来经济效益。

　　记者：您觉得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多久？

　　肖斌：至少10年。这种模式我已经提出来一段时间了，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记者：退耕还林实施十多年，林地覆盖大幅度提高，老百姓、基层官员问我们最多的一个问题是，对密度大、质量差的树能不能进行适当间伐？

　　肖斌：间伐当然是有必要的，这个毋庸置疑，因为间伐是确保健康生态系统的必须手段，但是，主管部门担心的问题是，当准备工作没有做好的情况下，贸然实施有可能会出现过度砍伐的情况，如何进行有效间伐，需要制度做保障。

　　记者：同样的问题，林地增加，野生动物也在增加，袭击人、毁坏良田、林地的情况时有发生，如何控制野生动物的合理数量？

　　肖斌：的确是这样，比如，野猪泛滥，造成的破坏性很强。按规定，如果野生动物泛滥超过森林资源保护数量的比例，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可以进行猎杀。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时很困难的，除了资金外，需要组织专业队，加强对枪支进行有效管控，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由于林地茂密，山地多，打猎的队伍很难寻找到野猪的踪迹，平时开车在公路上能见到成群的野猪，但是，当猎人去打的时候，很难找得到它们的踪迹，结果打猎的成本高，效率低。不少地方一算账，感觉还不如给野猪造成损失的老百姓给予适当的赔偿更划算。

　　记者：您能预测一下竹林在黄山地区的发展前景么？

　　肖斌：给你说一个数字，黄山的竹林面积有32万亩，蓄积量有5407万根，宁国县的竹地面积是33654亩，被誉为“中国竹之乡”，竹子的产业链很长，冬笋的经济效益很好，即使冬笋出不来，还可以发展春笋。竹子的用途也非常广，绝对是优势产业。但是如果能实现珍贵树种和竹林混交的模式，我坚信，前景会更好。

　　记者：安徽全省除了黄山外，林业发展这么好的地区广么？

　　肖斌：各地情况不一样，黄山有地形的优势。森林覆盖率能达到33%就可以了

　　记者：现在平均值多少？

　　肖斌：27%左右，再增加一千万亩绿地就可以达到33%的标准了。

　　记者结合：达到这个目标要多久呢？

　　肖斌：有十八大精神的指引，实现目标指日可待。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也许5年就能实现，但还是要实现空间的发展，向欧洲、日本看齐，培育大树群，形成健康的林业体系，实现大生态战略。这个健康的体系并不是单指种植、加工、产业链、终端消费这些概念，我所指的健康的森林体系是，确保植物能充分吸收到阳光和氧气，林下扎根很深，能够充分吸收水分。

　　记者：在你现在的岗位上，您有压力吗？压力是什么？

　　肖斌：我有压力，如何巩固退耕还林的成果是我最大的压力。比如，当初实施退耕还林时，补助是每亩地300元，稻子是6、7毛钱一斤，现在稻子是1.5元一斤。当时农业还收税，现在农业税全免了，不仅如此，政府还提供各种补贴，这样一比较，退耕还林的效益实在是太低了，很难继续巩固和维护几百万亩地。例如，如果种稻子，可以享受粮食补、综合直补、农机补，一百七十块钱一亩地。而退耕还林需要防虫、防火、除草、雇人管理，这些费用也不少。吸引不到劳动力，谁来维护现有成果呢？退耕还林的前提是生态环境的提高，美化环境，恰好反映了“青山绿水”这一主题。只有生态环境好了，才能去提升经济效益。

　　记者：当初考入安徽林业大学，选择林业专业是因为喜欢而选择，还是无奈的选择？

　　肖斌：那个时代，对学校，对专业好像没有太多的考虑，分到哪个学校就哪个学校，什么专业也无所谓，大学毕业就有工作。但是，学着学着发现这个专业挺好的，能够结合工作接触青山绿水、接触群众，今天当自己能为生态系统做点贡献时，感觉很幸福。

　　记者：如果有机会，您会对现在从事林业的大学生、管理者和林业从业者能说点什么？

　　肖斌：追求财富的脚步停一停，静下心来做林业，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有一个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