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同：复活的城与树

　　我是第一次来大同。

　　最早的一班飞机，早上6:05分起飞，50分钟到达云冈机场。现代交通工具果然迅捷，却剥夺了我通过漫长而充满期待的旅行，逐渐接近一个城市的过程。

　　接站的小李与我约定，以《人民日报》为号。果然，一出机场，就看到小李举着《人民日报》东张西望。

　　从机场到大同市里的路上，两边植物茂盛，树木繁郁。但我发现都是小树，应该树龄都不超过10年，此后几天的采访，见到的景象也复如是。小李告诉我：“这树都是耿市长在的时候栽的”。小李说这话的时候充满敬意和怀念。

　　耿市长，名叫耿彦波，是前任大同市长。从2008年开始，耿市长强力推动大同文化古都复建，推翻原来在古城内大拆大建的规划，保存修缮古民居，修复原有古建筑。只剩一个塔的法华寺被复建，善化寺被修复，东城墙和南城墙大规模修复已完成，按规划北、西两面的城墙也将整体恢复，但目前似乎处于停滞之中。

　　复建的大同古城南城门（央广网记者 吴朝晖 摄）

　　复建依据的是明代大同古城的格局与建制。明代大同是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大将军徐达督率军民在辽、金、元土城的基础上“增筑”的。城略呈正方形，面积约2．63平方公里。

　　复建的大同古城，城门巍峨高耸，城墙高大宽阔。在平坦如砥的城墙之上，雄伟的门楼、角楼、望楼间隔而立。城楼位于四面城墙的中心，均为重檐九脊歇山式屋顶，外有廊柱围绕，下临马道。其中南门城楼最为宽敞雄壮，为三层重楼。城墙四角，雄峙着四座俊秀精巧的角楼。

　　大同市容为之大变，颇具“三代京华，两朝重镇”的文化风韵，当地人引以为豪。我在华严寺里看到一块《重修华严寺记》的石碑，碑文和书写都出自耿彦波的手笔，此碑文辞雅致，书丹也有功力，可见这位耿市长是位内秀之人。

　　华严寺，建于北魏时期（央广网记者 吴朝晖 摄）

　　尽管古城修得很有气派，但帝都的气象已不复存在，因为这是特殊的历史时空和自然、族群的交合之力，时过境迁，即便才干如耿市长者，也不可复制。只有来来往往的繁忙人群中，那一张张闪现的面孔，不时可以看到依稀的异族风采，那是鲜卑人古老血统的孑然遗存；还有当地人那种做事干脆利索、剽悍凌厉的大气作风，似乎尚能窥见拓跋部落当年叱咤风云的风范。

　　作为影响北中国几百年的著名城市，从植物角度的传承，不应该是古树参天，流水潺潺的风景优美之地吗？但眼前的低龄小树，显然配不上这个城市的声名。

　　大同，古代曾经叫雁门、云中、云城，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像李贺的《雁门太守行》中“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崔颢的《雁门胡人歌》中“闻道辽西无斗战，时时醉向酒家眠”，等等，都是写这里的，透出一片肃杀凶险之气。

　　这是大同的另一副面孔：战场。

　　在古代，大同“三面临边，最号要害”，是一个非同小可的战略要地。地处内外长城之间，它的西部、北部是连绵起伏的阴山和逶迤雄伟的长城，再加上九曲黄河，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沿长城一线，雄关险塞林立、烽火台星罗棋布。南部则偏关、宁武、雁门关内三关凭临险要，太和、广武等“雁门十八隘”独当要冲。东部有战略要地延绵五百余里的恒山及飞狐、倒马、紫荆外三关，号称“北方锁钥”。

　　地理位置决定它是“自古用武地也”，历史上发生在这里的大小战役，有记载的就达一千多次。像刘邦、隋炀帝都差点在这里被游牧民族俘虏，杨家将的杨业也在这里殉国，还有著名的平型关大捷等等。

　　时间是直线的，历史却有着无限的曲折回环，并且每一个曲折回环中，都隐藏着无数的血腥，伴随着残酷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