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广网武汉3月31日消息(记者李行健 杨静)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今天(31日),上海第一批支援武汉医疗队队员将踏上归程。除夕夜从上海虹桥机场出发,大年初一凌晨1点30分抵达武汉,作为第一支到达武汉的国家医疗队,这支医疗队的135名队员已经在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奋战了整整68天。

  金银潭医院收治的都是新冠肺炎重症和危重症病例,来到武汉的第二天,上海医疗队就整体接管了金银潭医院北二、北三楼,在疫情“风暴中心的中心”展开一场场生死较量。68天奋战金银潭,他们突破了哪些险关?

  大年初一,上海医疗队队员们抵达住宿地点、收拾好行李已经是凌晨4点。医疗队领队、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郑军华在飞机起飞前才知道,他们将要支援的是疫情的“风暴中心”——武汉市金银潭医院。

  一切都是未知的。上海医疗队队员张明明回忆说:“下了飞机那一刻,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烟雾缭绕的情况下,看到了‘武汉’两个字。那天武汉下着小雨,上了大巴车以后,我坐在窗户旁边的座位上看着外面,一路上一辆别的车都没有,只有路灯亮着。外面很冷,里面空调开得很热,玻璃上一层雾。”

  在金银潭医院,上海队接管的病区包括北三楼的临时ICU病房和北二楼的普通病房。这些患者不仅肺部受损明显,而且往往面临多器官衰竭、低血压、休克等复杂情况。郑军华说,初到金银潭,病房走廊都有加床,这对传染病防治是大忌,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到)病人,特别是这么多危重病人住在一个病房的时候,感觉确实是比较压抑的。”他说。

  首批上海医疗队队员原本的数字是136人,但实际是135人。郑军华解释,有一名队员原本就在湖北探亲,尽管队员主动请战,但几经考虑,并没有让这名队员入队。他说:“136人和135人的区别,是因为有一个队员,区里把他名单报上了,他已经提前三到五天在湖北了,但是他不能进医疗队。万一他是无症状的患者,整个医疗队安全就要出问题。这个时候要讲奉献和热情,但更要讲科学和严谨,这场硬仗容不得半点马虎。”

  首批队员中不乏经验丰富的临床医生。66岁的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学科带头人周新教授,是医疗队医师组组长。无论是抗击SARS还是甲型H1N1流感,他都从未缺席,但他说“这次比以往都要难”。周新说,“有一个病人血氧饱和度和状态都非常好,人也是清醒的。但第二天交班时,才知道这个病人前一天晚上突然去世了,原因是病毒在侵犯病人肺部的同时,也影响到了心肌。通俗地说,病人是因为病毒性心肌炎去世的。”

  郑军华告诉记者,最初那段时间,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他说:“我们碰到的救治的困难非常多,主要是重症、危重症患者,特别是出现呼吸困难的患者。呼吸困难可能逐渐导致凝血功能障碍,甚至可能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特别是脓毒血症的发生,包括其他一些像上消化道出血等,这一系列症状出现以后,病人怎么救治都是难题。现在后面的队伍一看感觉好像不难了,但是往往第一个能够把方案推进的人,我觉得他是一个探索者。”

  首批135名队员来自上海52家医院,云集了呼吸科、感染科、急诊科、重症医学科等专业的精锐力量。郑军华坦言,联合作战有利于多学科讨论、博采众长,但医护配合、护理团队的默契程度等都需要磨合。有了先遣医疗队的经验,后续批次上海援汉医疗队多以某一个医院为主体成建制编队。

  度过了艰难的磨合期,医疗队逐渐建立了一整套制度规章,仅医院感染管理规定就制定了38条。郑军华给队员们提了要求,“在上海怎么做,在武汉就怎么做。”他说:“院感越做越细。包括医疗场所怎么划分、医疗场所不同区域怎么划分、医疗人员不同的操作、不同医疗行为如何穿戴装备,宾馆房间如何管理、什么应该消毒,个人物品如何管理、头发该怎么洗、需不需要每天洗,还有最细致的鼻腔内如何消毒、耳廓怎么消毒……这些都是很具体的,每一个细节都有相关规定。”

  2月8日元宵节,金银潭医院为每位来支援的医疗队队员送上了一碗汤圆。

  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说,“援兵”到达之前,金银潭医院的医务工作者们身心都到达了崩溃边缘,各地来支援的医疗队解了燃眉之急。上海医疗队接管的病区,很多原以为救不活的病人也活了下来。

  68天奋战金银潭,上海医疗队累计收治患者170例,收治(危)重型患者123例。累计治愈出院136例,总治愈率80%,其中治愈(危)重症患者89例,治愈率72.35%。郑军华说,金银潭是直面死亡的地方,每个医务工作者都是战士,都拼尽了全力。“我们都经历过一个阶段,大家都很痛苦、悲伤、自责、压抑。因为看到病人死亡,对医生来说是最痛苦的。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就是要把病人救活,病人康复出院是我们最开心的事。我们非常难,因为我们是最先到达的,而且金银潭医院又是重症病人比较集中的地方,也可以说这里的死亡病例在全国的数字里面是占有一定比例的。这倒并不是说金银潭医院的水平低、专家教授能力低,而是这里的疑难病人、危重症患者集中。”他说。

  郑军华介绍,团队一直在关注病情演变规律、流行病学特点、诊疗方案的有效性,以及病毒感染的生物学改变等问题。从2月15日、16日开始,他们在各方的配合下开始寻找难题的答案。全国第一例、第二例用于解剖的新冠肺炎逝者遗体,均出自上海医疗队接管的金银潭医院北三重症病房。他说:“临床医生一定要去解决问题,解决问题就是要找到治疗的方法,而要找到治疗的方法,就要确定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要弄清楚)病毒的致病致死性,对器官功能、对靶细胞的影响,所造成的结构的变化、病理的改变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们大家都想到,要去做尸体解剖。”

  “那个看不见的敌人,越来越清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收录了由遗体解剖而获得的新认识。

  在金银潭支援的上海医疗队还是第一支发表新冠肺炎临床研究文章的援汉医疗队。郑军华介绍:“联合金银潭医院和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宋元林教授团队,文章发表在国际医学期刊《JAMA Internal Medicine》,讲了我们的临床救治经验,完全贯彻落实了把临床研究和临床救治工作结合起来的方针。”

  有的病人一听说是上海来的医生,就说“上海的医生我放心”,这份信任给了队员们极大的信心。队员张明明回忆,医护团队除了日常的护理工作,还要为病人剪头发、剪指甲。2月中旬武汉突降大雪那天,为了让患者取暖,队员们还打来热水为患者泡脚。“因为那个时候很冷,隔离病房是不允许开空调的,窗户还要打开,下雪的时候病人非常冷。没有洗脚盆,队员们就拿锐器盒给病人泡脚。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洗脚盆,可能不是那么好看,但是很温暖。”张明明说。

  郑军华说,队员们努力传递的不只是“上海经验”和“上海模式”,还有“人文精神”。他说,几个画面让他记忆深刻:

  “第一个是我们医疗队的护士。由于病人不幸去世,因为是特殊的情况,没有人相送,因为家属不能到现场。医务人员缓慢地推出来,短短50米的距离,走了八分钟。这八分钟里,所有护士停止工作,向死者默哀,说‘大爷您走好’。这个仪式没有其他人看到。我问了护士,她说这个是老同志传下来的传统。

  第二个是上海医疗队在武汉三院,有一个医生做穿刺的时候,跪在地上给病人做穿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其实一般的动作就是单脚跪地,他双脚跪地可能为了更加平衡。医务人员为了救治病人,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第三个是上海医疗队中山医院27岁的队员推着87岁的老人看夕阳。这能看出医患之间的和谐关系,虽然是晚霞,但是看到希望在前面。这对大家的鼓励是不得了的。”

  “在救治生命的过程中,科技之光是非常重要的,但人文之光也同样重要。”郑军华说。

  3月31日,结束了68天征程的上海第一批支援武汉医疗队队员踏上归程。郑军华表示,返程之后,战斗并未停歇,他们还将继续总结这场战役,并积极向世界传递中国经验。“特别是要把我们平时、战时的经验结合起来,要多思考,包括学科建设、专科建设,以往的模式存在的弊端是什么。我觉得全国来武汉支援的4万多名医务人员其实是4万多颗种子,很多的故事、经历、经验、教训都要进行深刻地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