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大会召开后一个月，八一电影制片厂组织创作拍摄的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片《血战湘江》在全国上映。影片从一场失利讲起，全景式艺术再现了红军长征史上最悲壮的一幕。此前，很少有文艺作品正面反映这段历史。
湘江之战到底有多惨烈？为何在这最艰难的时刻，反而更能显现精神的力量、信仰的力量和人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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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战中的29岁师长
1934年，从江西于都出发的中央红军历经一个多月转战，计划于广西境内湘江上游地区抢渡，向湘西进发，与红二、红六军团会师，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
但蒋介石探明中央红军主力的西进意图后，调集40万大军，企图把红军全歼在潇水以西、湘江以东的狭窄区域里。
这是关乎红军生死存亡的一战。
负责掩护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和红军主力跨过湘江封锁线的陈树湘时年29岁。这是电影中他第一次被提及。
▲陈树湘并未留下照片 现在陈树湘的塑像多由后人根据史料描述复原
年近七旬的韩京京，是1986年即影片上映三十年前，第一次在父亲写的一篇文章中看到“陈树湘”这个名字的。父亲韩伟的那篇文章，名为《红34师浴血奋战湘江之侧》。
韩京京：我老父亲在世时真的是没跟我提过湘江战役的事，可能是提起来就伤心，就像我现在这样子。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含着泪还是含着自豪（写这个文章）？（我想是）既悲痛又自豪。自豪是为他那些战友们建立的历史功勋而自豪。因为在《红一方面军史》这本书里面有这样一句，“红34师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创立了不朽的功勋”。
▲《红34师浴血奋战湘江之侧》 信封“抢渡湘江手稿”六字为韩伟亲笔
韩伟，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将，曾是红五军团34师第一百团团长。陈树湘是他的师长，更是他多年并肩的战友。
▲韩伟，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将，曾是红五军团34师第100团团长
韩京京：陈树湘伯伯比我父亲入团早一年，入党早一年，岁数大一岁。他们两个从秋收起义相识以后就几乎老是在一起工作。秋收起义的时候是一个连里的俩排长，后来又是一个营里面的两个连的副连长，进了闽西以后是一个支队的两个大队长，几乎就没有分开过。
一对老战友的生离死别
现在的湖南长沙清水塘路附近，百年前不过是城外一片僻静的菜地。
1921年，毛泽东、何叔衡等革命党人在这里成立中共湖南支部。那时，年仅16岁的陈树湘还是个跟着父亲逃荒而来、在附近种菜为生的少年。
陈树湘烈士纪念园讲解员熊振宇说，由于住得近，帮着父亲送菜的陈树湘就这样认识了中国共产党的早期领导者们。
熊振宇：陈树湘是1925年经周以栗和滕代远的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他在毛泽东等湖南早期共产党人的教导和影响下，坚定了革命必胜的信念。
短短几年时间，这个卖菜的少年就由毛泽东口中的“春伢子”成长为红军中的高级指挥员。
韩京京说，从秋收起义到保卫苏区，父亲和陈树湘师长跟着革命队伍一路远征。韩京京曾在父亲的回忆中知道了这样一段故事。
韩京京：两个人在福建军区共同任职的时候，有一次军事体育运动会上，有跳远、跳高、投弹、射击、越野等等，所有的军事项目都在里面了。我父亲记得，跳高，“虽然我比陈树湘矮那么一点，但跳高我赢了他了”；跳远，陈树湘伯伯又赢他了。反正就是你赢我这一项、我赢你那一项，可见两个人的战斗友谊之深。
从父亲文章里认识的陈树湘，在父亲去世后成为支撑韩京京找寻红34师英魂的理由之一。因为父亲一直遗憾，说不清这六千多闽西子弟姓甚名谁，也不知道曾经一起战斗、一起比赛的英雄师长埋骨在哪。
韩京京：我父亲跟人家说，说要给他那六千闽西红军将士追任烈士，可是我父亲连一份名单都提供不出来。结果我老父亲还冲人家发了一顿脾气，拄着拐棍拍着桌子就站起来了，说我的红34师打的就剩下了我一个团以上干部，我上哪去给你找证明人？
▲界首渡口上的三官堂，中央红军由此过江
韩京京去过界首渡口上的三官堂，这里曾经是湘江战役中红一、红三军团的临时指挥部所在。如今，陈列于此的作战图、发报机、煤油灯和冲锋号似乎还能让人想到当时的战火硝烟。
1934年的11月，湘粤桂三地军阀在湘江边扎紧了“口袋”，试图在红军渡江时予以歼灭。在湘桂交界一个名为“蒋家岭”的小村子里，红五军团军团长董振堂和参谋长刘伯承向紧急赶来的陈树湘等人传达了中革军委的命令：“坚决阻止尾随之敌，掩护主力红军强渡湘江。”
在全长110分钟的电影中，《血战湘江》用了十多分钟的篇幅来表现渡江的过程，红军战士们以一当十、殊死拼杀。
真实的历史又何尝不是如此。红军长征突破湘江烈士纪念碑园纪念馆馆长尹汤怀说，新圩、水车、界首渡，光华铺，这当中的任何一个战场，都是“只可守，不可丢”。
尹汤怀：湘江战役，光华铺、脚山铺、新圩，还有后卫阻击战，是整个湘江战役的有机组成。哪一个战场的失利，都会导致红军整个战略布局将会发生极大的改变。你不是一把尖刀，绝对是完成不了这么艰巨的战斗任务的。
▲红军长征突破湘江烈士纪念碑园纪念馆中光华铺阻击战模拟场景
湘江之侧 红军战士“杀得敌人横尸遍野”
12月1日，国民党发动全线攻击，占领渡口，封锁湘江。在中央纵队过江的关键时期，红34师接到了中革军委的“万万火急”电报：“在这种情况下，应坚决的战斗，至最后一个战斗员止。”陈树湘率领的红34师像钉子一般扼守在阵地，在文市、水车一带阻击追兵。时为红一方面军卫生员的刘福看到了战友们被永远隔在了湘江东岸。
刘福：过湘江这个问题，想起来我都想哭的。
韩京京也去了父亲回忆文章中的战场。对那次战斗，韩伟这样描述：“弹药打光了，红军指战员就用刺刀、枪托与冲上来的敌人拼杀，杀得敌人横尸遍野。”
韩京京：我到新圩那儿去看了当年战斗过的阵地，才弄清楚了我父亲跟陈树湘师长两个人分手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战斗情景。部队经过将近一周的连续作战，打的90%都牺牲了。师团的主要领导全都牺牲了，只剩下了代理参谋长王光道、师长陈树湘，还有我父亲，最后就根本走不出去了，被敌人给包围了，怎么办？于是做出了个决定，陈树湘伯伯说，我带101团的残部（一百多人）继续向西把敌人引开，说老韩你带领师的主力部队（也就是三四百人、两三百人，具体现在谁也不知道），向东回到湘南去完成中革军委给咱们的任务。这个时候这两位老战友发生了争执。我父亲说，师长啊你是师长，只要你还活着、还在，这个师的番号它就在。我带100团向西攻击，你带着主力赶紧突围走吧。就这样子两个人分的手。分手之前他们发的誓言就是，万一要是突围不成，就是“誓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
两个相识多年的战友由此分别。而这一别，就是永别。就在湘江战役后，韩伟失去了战友们的消息。
韩京京：后面的这些故事，都是多少年以后我父亲他才知道的。陈树湘师长带着部队经过新圩边上的那条小路回到了湖南，又碰上了湘军那边的保安团，又被追打。如果是红34师当年雄风的话，保安团这种部队将不堪一击。但是，他们已经是历尽了十来天，几乎没怎么吃、没怎么睡。结果在战斗中陈树湘师长腹部受了伤。这时候他命令代理参谋长王光道，说你带部队继续突围，他自己带着少数的人做最后的掩护。谁都明白“最后的掩护”意味着什么。
1934年12月15日至21日，长沙《大公报》连续刊登4则消息，报道关于陈树香(湘)被俘、牺牲及悬首小吴门的消息：“陈树香原名树春，长沙人，住小吴门外瓦屋街陈宅……”“经派员解至石马桥，因伤毙命……”短短几十字背后，是陈树湘断肠明志的悲壮。
韩京京：那会儿有一个规定，就是抓到一个活着的红军师长，赏大洋1万。当时何健的指挥部在衡阳，（他们抬着受伤的陈树湘）往衡阳那边去邀赏。走到了现在的道县，陈树湘知道敌人是为了抬着他去领赏，为了不让敌人的阴谋得逞，趁着在夜宿的时候，硬是自己从伤口处把自己的肠子拉出来，就这么壮烈地牺牲了。结果道县保安团又来了，听说这是一个红军师长，活的没有了，说死的是不是也能领赏？他们又残忍地把头给砍下来了，送到了长沙，就挂在了长沙城小吴门上。底下是什么呢？那就是他小时候在那儿种菜，接受了毛泽东他们的共产主义教育；就在那儿，他加入的青年团，加入的共产党；也就在这儿，他真的实现了他跟我爹他们的诺言，真正为苏维埃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导演陈力一向以拍摄伟人题材和革命历史题材影视作品见长，她的作品有女导演特有的细腻。她后来回忆，红军将士对革命的无限忠诚，对党的坚定信念，激励着所有主创们“用生命创作”。
陈力：他们平均年龄都在20岁左右，正是青春年华、年少的时候。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生命，只要保护中央纵队过江，表达的是他们的一种血性和信仰。
▲电影《血战湘江》剧照
《血战湘江》没有依靠电脑特效，战争场面全部是演员现场真实拍摄。扮演陈树湘的演员保剑锋感慨，这是他参演的最惨烈的一部电影，他说自己从来没想过会在一部影片里开那么多次枪，而且一直在奔跑，“带领战士们往前冲”。饰演毛泽东的演员王霙此前曾在多部影视剧作品中扮演过青年、中年到老年的毛泽东，但他说，这次和过去“很不一样”，“这部影片中的毛泽东是一个叱咤风云又忍辱负重的毛泽东”。
湘江之战，红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渡过湘江后，中央红军由出发时的8万人锐减到3万人。但是，红军将士们面对死亡时所表现出的从容淡定和英勇无畏，展现了令人敬仰的信仰的力量。“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渡过湘江！”这是《血战湘江》中红军战士们铿锵有力、以生命写下的誓言。
在韩京京看来，这些九死一生的奋战，对父辈而言，是死而无憾的义勇；对后人来说，更是不可忘怀的悲壮。
韩京京：想拍摄红34师这段悲壮的历史，我已经想了25年了！能够反映红军长征最悲壮的这段历史，我就觉得已经很好了。红34师的叔叔伯伯们，你们的英灵如果在天有之，可以安息了！
▲红军长征突破湘江烈士纪念碑园纪念馆内的英名廊 在湘江牺牲的红军仅有2万多名留下了姓名
历史不会忘记，1934年的湘江之侧，34师在浴血奋战，一位红军师长为理想和信念践行誓言，付出生命。
那一年，陈树湘2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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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高岩
编审：郭静 刘黎黎
采访：杜希萌
制作：单丹丹
新媒体：娜孜叶
顾问：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研究员 徐鹏堂
影片来源：1905电影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