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广网

村庄生长的声音

2017-07-03 14:15:00来源:农民日报

  □石颢

  我的村庄在远去的声音中丰腴,也在声音的变奏中前行。不知从何时起,村庄的空中有飞机、火车、汽车声掠过,有挖土机、打桩机、装载机轰隆着,农业观光园、农业科技园、返乡创业园、农耕体验园的高音喇叭里,传出园子的介绍和美妙的音乐。这些声音可以让人们感受到村庄的迅猛生长。

  我喜欢在雨夜里静听村庄的拔节声。我在我的村庄里住久了,感情自然也深了。面对这个“回来就不想再出去”的村庄,我已不满足于用耳朵来聆听,更尝试着用心来倾听。我觉得,用心倾听,不仅仅是对村庄的一种尊重,更是对自己的一种尊重。用心聆听,方能听清村庄的心音和辨明它将来的走向。

  珍藏我春发夏长小小秘密的村庄,叫石家塬畔村。村庄不很大,可生长的声音满满盈盈。从前村学里荡漾的朗朗读书声,往返田园运送土粪庄稼的车轮的喳喳声,农家缸盆锅瓢碗碟勺筷的磕撞声,走庄串户货郎拨浪鼓的咣当声,放羊老汉放羊娃喊春上乏羊快些撵群的吼叫声,五谷瓜菜的拔节厚叶声,都曾陪伴着村庄一劲地生长,声声都搁在村庄的记忆中。

  漫步村庄塬边的阡陌上,我仿佛听到孩提时代母亲们呼儿唤女的声音:“回家睡觉了。再不回来,狼就上塬上了!”那时,村庄里的男娃女娃,听到放学的钟声就撒腿跑向村野,跳房、打瓦、操弹弓打树上的鸟儿……直到天扯夜幕,母亲们高喉咙大嗓门吼叫娃回家时,才一溜烟各回各家。

  尽管已过去了很多年,但那饱含幸福味道的吼叫声,仿佛还在阡陌上随风回荡着,循着沟边壑沿绕来绕去,绕遍全村三百来户人家。站在阡陌上,我常常听见村里飘出的拨浪鼓声与货郎尖亮的吆喝声:“哎——女人长头发换黑线白线蓝线花红丝线顶针纳鞋缝补衣针哩——”“哎——猪鬃猪毛换豆豆糖哩——”“哎——破铜破铁废铝换酒麯子老鼠药八宝催云散眼药水哩——”

  货郎曾是个戴破旧绿军帽、穿褪尽蓝色补丁衣裤的老头,我的村庄对面长武塬上的人。他黝黑脸膛上有沟壑般的褶皱,身子骨倒挺硬朗,挑坠弯扁担搁满两竹筐的杂七八货的担子,走起路来脚板子风风的快。每听有村人喊他,总会拧过头微笑着用独特的长武塬话问:“换所(什么)哩?”

  他自诩他白莹莹的豆豆糖是祖传秘方配造的,甜得很。我曾用半斤猪毛换了他二十粒玉米颗子般大的豆豆糖,噙在嘴里,甘甜得连舌头都想往下吞!母亲为这埋怨了我好些日子:“娃娃看小时。你不是个过光景的料,半斤猪毛换二两线,够一家六口人使半年的,你倒敬了你的嘴!你以为那糖是货郎用祖传秘方做的?不是!是玉米面里掺糖精做的拿上哄碎娃娃的。”尽管如此,我至今仍忘不了那货郎的吆喝声和豆豆糖的甜味。

  天雨天风,光阴如梭。那些最本土、最真切的村庄声音,散发着既往岁月的芬芳,时光的味道。我的村庄有意无意地收存了这些远去的声音。可当村庄洞开另一扇门时,门前布满坑槽的阡陌上,货郎的吆喝声被缓缓行驶农用车上循环往复的高音喇叭吆喝声取代:“小麦玉米黄豆菜籽换化肥农药哩——”

  随着水泥村路换下泥土阡陌,村庄里的吆喝声变成了:“收灰瓦盆灰瓦罐旧磨盘旧碾盘老牛车轮子老架子车厢子老风箱——越老的给钱越多——”这不肯断头的吆喝声,常常把我的村庄从熟睡中吵醒。常串村庄的是个自驾装大喇叭越野车的南方中年汉子。他高个儿,白净面皮,西装革履,领带艳红,讲流利普通话,嗓门清脆嘹亮。他起得早、跑得勤,村庄里诸如灰瓦盆类再派不上用场的老物件,几乎都被他收购走了。

编辑: 孔明
关键词: 村庄;阡陌;土粪;声音;拔节

村庄生长的声音

我的村庄在远去的声音中丰腴,也在声音的变奏中前行。漫步村庄塬边的阡陌上,我仿佛听到孩提时代母亲们呼儿唤女的声音:“回家睡觉了。他起得早、跑得勤,村庄里诸如灰瓦盆类再派不上用场的老物件,几乎都被他收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