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女汉子”

2018-07-19 11:18:00来源:央广网江西频道

——柔弱双肩托起三个家的希望

  李书哲

  初识阿凤,是在遂川县西溪乡文坳村村委会。她带着两个不大点儿的小女孩,正准备去赶集。

  她有一双爱笑的眼睛。

  对亲人的不舍、周遭的不理解、生活的不易都没有压垮她,她凭一己之力撑起了所有亲人的希望。

  我犹豫了很久再度探访时该说些什么,因为我担心不论说什么,都会把那些疮疤赤裸裸血淋淋地揭开。可是我更希望她的经历能够激励所有人笑对人生,哪怕生活欺骗了你。

  在那个当下,我无数次假装释然地拍拍她的肩膀,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很想伸出双臂抱抱她,但是我最终没有这么做,只是回过头去厨房安慰和鼓励刚刚把柴火点着准备做饭的“大女儿”。

阿凤和侄女儿

  乌云密布 丈夫病逝

  二十五年前那个莺飞草长的季节,桃李年华的骆木凤嫁到了草林镇拱前村。

  丈夫六岁那年就没了爹,自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简陋的土坯房,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贫贱夫妻来作伴。每天天不亮,她和丈夫就开上一个小时的三轮车赶到圩镇上做活计。碰上那个老旧的三轮“罢工”了,就得走上两个多小时的蜿蜒的盘山路。

  “唧……”老式的柴油机发出尖锐而拖沓的声音,丈夫手里的一张张木板变成小块。

  从初升朝霞到绯红晚霞。回家的路上,大山深处的蒲公英肆意地飞舞着,一簇簇的不离不弃,在风里开始四散分离,它们飘着,飘着,就飘到一个未知的世界去。想要找,便再也找不着。

  山里的初秋格外地凉。伊始,丈夫只是轻微的咳嗽,后来竟变得愈发严重起来。从村诊所到乡卫生院,再到县里的医院,从开始自己以为的伤风感冒到肺炎,最后竟到了省城医院,并且一住就是几个月。

  以前一家人赖以生存的营生,只有两个人配合着才能干。现在丈夫病倒了,阿凤没法一个人开上三轮装上柴油机去切割木板。她一直带着丈夫寻医问药。这一来,家里断了经济来源,花光了全部积蓄,还欠下了几万块钱的外债。

  曾几何时,这里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而这一切,在丈夫诊断出肺癌的那一天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这个偏僻而宁静的小山村里流言四起,说是这个地方不吉利、不能再住人了,大家开始举家搬迁。

  这里变成了一个不再有人烟的地方。

  直到阿凤一家人回来的那晚,孤独而又悠长的炊烟才袅袅地升腾起来。

  十九岁的儿子刚刚通过了征兵体检。可是看看病床上日渐消瘦的父亲、旁边熬得双眼通红的母亲,小伙子心里既痛苦又纠结。为祖国的国防事业尽自己的义务,到部队的大熔炉中去磨炼自己,一直是儿子的愿望。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

  “儿子,想去……就去,别记挂爹,爹……爹还有你娘陪着呢。”说不了几个字,父亲突然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清晨,乡村在群山的襁褓中苏醒过来,丈夫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一个穷苦的农家,丈夫就是顶梁柱。如今,天塌了。孤儿寡母,相拥痛哭。

  愿有人与你立黄昏,愿有人问你粥可温。在这世间,最是简单,也是最难。

  送葬的路上寒风瑟瑟,只留下一片破败的颓唐之色。

  阿凤默默地帮儿子收拾好了行李。

  “我不走,我要留在家陪你……我不走!”儿子低下了头,缩了缩暗红色的鼻子。

  最终,儿子也没能拗过阿凤,去了广西,成了一名哨岗上的边防兵。高强度的训练没有让他哭鼻子,只有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才会忍不住落泪,说得最多的就是要母亲保重身体,等他回家。

  暴雨袭来 车祸殒命

  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转眼半年过去,阿凤回到了从小生养她的地方——西溪乡文坳村。

  家里还有父母、两个侄女,弟弟夫妻俩在赣州南康打工。留守的老人、孩子需要有人照顾,孤身一人的她也需要亲人的陪伴。

  种菜、养猪、种地……上有老下有小,阿凤承担起了生活的重担,没日没夜地在田间地头劳作着。她想着,只要勤劳,总能养活自己。

  县城的电子厂开始招工了,阿凤进了车间。每天十几个小时,流水线作业,周而复始。几年后,终于把之前的债务全都还清了,阿凤如释重负。

  周末,阿凤骑着摩托车从县城回到了娘家。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手机铃声有些尖锐地响了起来,划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阿凤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桌子旁。

  父母把阿凤摇醒,接下来的消息让他们五雷轰顶:在南康务工的儿子和儿媳在车祸中当场丧生!

  2017年3月1日,那是对全家人来说剜心般的一个日子。一家人呆了一般地瘫软在地上,世界仿佛静止了几秒。母亲抱住阿凤嚎啕大哭起来,父亲呆呆地看着角落。

  父母年老多病,两个孩子年岁尚小,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阿凤直觉得阵阵绝望。自己中年丧夫,好不容易走出了阴霾,现如今弟弟弟媳说没就没了!

  “处理善后”,简单的四个字,却花了半年多的时间。阿凤不得不辞去工作,一趟又一趟地在西溪文坳——遂川县城——赣州南康之间往返。从认尸开始,到交通事故官司结束,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往返过多少次;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哭过多少回;她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来了这个世界太久太久,久到把别人几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拿到赔偿款,家里却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宗族里的长辈气冲冲地找上了门,说阿凤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继承权,忙东忙西就是为了赔偿款。

  村里有了些闲话:这人的命硬阿!嫁出去克死老公,回娘家又克死了弟弟和弟媳!

  好几次,阿凤隐约也听到了那些恶语相向,感觉到那些人背后嫌恶的眼神。

  一个又一个睁开眼的夜里,剩下的也许只有孤独相伴。

  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阿凤环顾四周,身边都是要依靠她的人,却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躲在没有人的地方擦干眼泪, 回到父母面前,愁云惨淡又切换成万里晴空。

  母亲已经病了许久,总是恶心呕吐,老迈的身体日渐消瘦下去。交通事故总算处理完了,又带着母亲四处求医,“胆管癌”的诊断结果让阿凤欲哭无泪:家里能说个体己话的也就只有母亲了,难道也要丢下她而去了吗?

  所幸最后手术很成功,半个月之后,阿凤带着母亲出院回到家休养。

  大侄女骆欣十二岁了,性格有些内向,这段时间总是闷闷不乐的。阿凤以为她是想爸爸妈妈了,细细询问才明白:原来她知道孤儿院打过几次电话来,政府关心孩子的成长,建议姐妹俩去孤儿院。毕竟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而且身体状况很不好。

  五岁的骆琦在读幼儿园大班,老师告诉阿凤,有一次,幼儿园的小朋友都陆续回家了,爷爷因为照顾奶奶还没来得及到学校接她。看着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骆琦蹲在门口大哭了起来:“我爸爸妈妈被车撞没了……他们再也不会来接我了……”

  阿凤心碎了。按照常理,儿子退伍回来了,年龄也大了,她该张罗给儿子成个家、回去享受天伦之乐了。可是……阿风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对她们说:“爸爸妈妈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妈妈。永远都是。”

  只要身体还吃得消,下了班,阿凤就骑上车赶回家,带点水果、带点孩子们需要的学习用具、带上母亲要固定服用的药。第二天一早再返回县城上班。

  吃过的苦都值得。骆琦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开朗,经常得到幼儿园的奖状。在小学寄宿的骆欣虽然话不多,却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成绩也很优异。每周五下午放学,骆欣就会用学校的公用电话打给阿凤:“你今天回家吗?我回家呢。回来陪陪我们吧,想你啦。”

阿凤和侄女儿

  雨过天晴 勤劳致富

  “希望我以后能过上好日子。”——打开阿凤的微信朋友圈,就看到了这行小字。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亲人的离去,面对了一次又一次的苦难,遭受了无数的蜚短流长,阿凤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料理家务、顶多帮丈夫打打下手的农妇。

  自己和儿子的生活要继续,父母要安度晚年,两个侄女要健康成长,三个家庭的担子,她坚强地挑了起来。

  民政部门给两个孩子办了孤儿证,老人办了低保,每个月的基本生活费也就有了着落。村干部们也经常来看望一家子,还送来了电风扇、电饭煲、热水瓶等等生活用品。

  而今,大家都在忙着脱贫致富。她也没什么技术,看见左邻右舍在山上种果树,也想试试。不懂的可以诚恳地向人请教,只是启动资金是个难题。村干部了解到她的困难和自强不息的决心,为阿凤争取到了五千元的产业奖补,从此果园成了她的领地,周末的时间锄草、杀虫、施肥。

  扛着锄头的阿凤爽朗地笑了:“现在的日子在慢慢地好起来!”

  下过雨的果园里,空气格外的清新。漫山遍野,枝头弥漫着盛夏的气息,一片郁郁葱葱。满眼都是希望。

编辑: 王一凡
关键词: 阿凤遂川;大山;女汉子;

大山里的“女汉子”

“希望我以后能过上好日子。”——打开阿凤的微信朋友圈,就看到了这行小字。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亲人的离去,面对了一次又一次的苦难,遭受了无数的蜚短流长,阿凤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料理家务、顶多帮丈夫打打下手的农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