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孕妇通过中介租房，居住一段时间后患白血病，起诉索赔被驳回，消费者不能接受。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李斌、北京市律师协会消费者权益法律专业委员会主任芦云，做客《天天315》周末会客厅，共同探讨本周消费投诉热点话题。

　　央广网北京11月19日消息 据经济之声《天天315》报道，任女士和丈夫刘先生承租了链家公司经营的自如房，签订合同前，任女士明确告知对方自己是孕妇，希望对方提供室内空气等各方面符合国家标准的房屋，中介公司承诺一定遵照执行。去年7月26日，二人租下大兴区旧宫芳源里一处房屋的卧室，链家公司在合同上对房屋在卫生等方面的安全性作出书面承诺。

　　二人入住后，任女士几乎天天在家养胎，一段时间后在孕期常规检查中发现严重贫血，后被确诊为妊娠合并急性髓系白血病（M4型），为此她不得不将胎儿引产。

　　任女士怀疑与环境存在关系，便在今年3月16日对所租的房屋进行了检测。检测报告显示，出租房屋内空气中甲醛和TVOC（总挥发性有机物）浓度不符合标准要求，其中甲醛标准值为≤0.10，检测结果为0.13，TVOC标准值是≤0.60，而检测结果为0.72。任女士认为，中介公司将室内有害物质不符合标准要求的房屋出租给他们，导致她患上白血病，严重侵害了自己的生命权、健康权和身体权，应该为她患白血病承担全部责任。为此，她起诉要求中介公司赔偿住院费、医疗费、护理费和精神损失费共计近百万元。

　　庭审时，链家公司辩称像白血病这类疾病的发病需要一段时间，虽然任女士提交医院的病历时间是在其入住房屋后，但也可能在入住前就已经患病。此外，即便屋内甲醛和TVOC超标，但这是否会导致白血病，还有待商榷。

　　事发后，链家公司已经采取了多种措施对任女士进行资助，包括内部发起爱心捐款活动，垫付医药费和减免租金等，他们认为不应该再承担其他责任了。

　　而且，链家公司认为，任女士没有提供证据证明链家公司实施了侵权行为，也不能证明她的患病与链家公司有关，请求法院驳回其诉求。

　　法院经审理认为，这个案子的焦点在于室内空气质量在甲醛浓度为0.13、TVOC浓度为0.72，苯、二甲苯都符合标准的情况下，与白血病的发病是否有因果关系。在这个案子审理期间，链家公司也向法院提出了相关司法鉴定。法院特意委托了两家司法鉴定机构进行鉴定，但两家机构都以“超出鉴定技术能力”为由，拒绝了法院的委托。

　　法院认为，根据现有证据不能证明这种情形下与白血病的发病存在关系，在任女士病因不明确的情形下，她向链家公司提出赔偿请求，于法无据，法院不予支持。但因链家公司表示愿意自愿补偿任女士15万元，其中包括免除垫付的医药费及房租等，对此法院不持异议。最终，法院一审判决驳回了任女士的诉求。

　　目前任女士还在治疗当中，病情也有反复。对于一审的判决结果，她的丈夫刘先生称不能接受，已经准备上诉。

　　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李斌、北京市律师协会消费者权益法律专业委员会主任芦云针对这个案例涉及的相关问题做出了分析点评。

　　经济之声：针对本案的情况，二位律师是不是支持任女士起诉？

　　芦云：我觉得，权益受到侵害后，选择起诉是她的一种权利，至于这个起诉能否得到支持，就需要考察一些具体的侵权事实。因为一般情况下我们判定一个侵权事项成立，首先得有侵权的事实，然后有相应的损害后果，而且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个事实和后果之间要有一个因果关系度。这个因果关系度实际上也是我们在大多数侵权认定的时候最难的一个点，因为法院在考察的时候可能更多的需要借助于鉴定的手段，而像这些人身损害，往往是多因一果导致的，所以说如果想明确指向某一个事情导致某一个结果，从侵权鉴定的难度系数上来说是比较大的。所以我觉得她可以提起诉讼，这是她的权利，但是诉讼最后能不能得到支持需要一系列的证据。

　　经济之声：链家公司辩称像白血病这类疾病的发病需要一段时间，虽然任女士提交的医院病历时间是在其入住房屋后，但也可能在入住前就已经患病。此外，即便屋内甲醛和TVOC超标，但这是否会导致白血病还有待商榷。这两者之间的逻辑真的这么紧密吗？

　　李斌：这是非常关键的。因为现在任女士有一个损害后果，就是被确诊为患了白血病，同时经过对房屋的环境指标检测发现有甲醛和总挥发物是超出标准的，虽然可能超得并不是非常严重，但现在可以感觉有违法行为，有损害结果。但问题在于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如何认定。因为我们也知道，白血病是是一个病因不明确的疾病，从目前的医学研究来看，有好几种因素都可能是造成白血病的原因。比如说生物性因素，有的是病毒感染，比如说有淋巴瘤细胞白血病，是有一种病毒，感染病毒的人很容易诱发白血病。同时还有一些物理因素，像电离辐射，比如说X线，伽玛射线，比如说经常从事放射工作的人，如果体质是高敏的，又缺乏相应的有效防护，会造成他的发病概率高于普通人。再比如，广岛、长崎进行核爆炸之后，患白血病的病例显著的高于非相关接触过核辐射的人群。同时还有一些物理、化学的因素。像这个案件就涉及到化学因素，比如说经过研究确认的二甲苯和苯的衍生物，像汽油、橡胶，如果长期接触会诱发染色体畸变，出现白血病。还有一种是遗传因素，看看有没有家族史。总之，现在的医学研究只能够证明这些因素跟白血病相关，但是究其到每一个个体身上，他的确切病因是很难确定的。在这个案件中，作为被告的链家公司提出抗辩说，第一个就是居住时间长短的问题，我们知道接触一种有害物质到造成染色体病变并发病是应该有一个过程的，我们就要审查证据，看从她入住到发病被诊断，时间经过了多久，这也是法庭会注意到的一个事实。同时，可能要进一步考察任女士在进入到租赁房屋之前有没有做过检测，血细胞的检查是否正常。同时，因为这里面检测出的是甲醛和总挥发物，并没有指向苯。从这个意义上说，苯是不超标的。但是我们也要注意到，这样的案件实际上是环境侵权的案件，环境侵权案件通常是不要求它有过错的。比如说我是污染者，污染者实施了排污行为，哪怕按照国家的规定我没有超出排放标准，这个时候只要受害人有损失，不考验你是否有过错，有一个无过错责任。也就是说，现在即便苯浓度是正常的，但是如果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个苯的污染和它的损害之间是有因果关系的，恐怕链家也要承担责任。因此，这种抗辩实际上是很有针对性的，因为这个因果关系认定是非常专业的技术问题，是很困难的。

　　经济之声：对于这个结果，二位律师有什么看法？

　　芦云：首先，法院的判决虽然从感情上不太能够接受，但是如果从法律上来讲，法院判决的依据就是证据。在这个案件中，可能最为关键的证据就是因果关系度的判定，而相关的鉴定机构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没有办法出具这样一个有效的证据，所以说法院这样的判定从法律上来讲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这个损害后果既然已经发生了，我觉得从任女士的角度来讲，一个是她积极的去主张了自己的权利；另外我们也看到链家公司在这里面确实也做了一些工作，可能更多的是人道主义的补偿，但最后导致的结果还是让我们也感到很同情。通过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反思一下，比如把这个案件扩大到我们国内的一些装修装饰材料的安全问题、汽车材质安全的问题等等。再比如，本案中，任女士之前已经明确要求了，说我是一个孕妇，需要一个比较好的环境，那么链家公司在出租给她这个房子的时候，有没有进行相应的检验检测？如果当时已经发现超标了，是不是应该及时采取补救的措施？可能通过这个案件，给我们的反思是很多的。

　　经济之声：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任女士还可以通过哪些方式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李斌：现在一审判决可能还没有生效，从法律程序上来讲，她如果不服，可以提出上诉，请求二审，看能否改判。这是她的一个诉权。在这个案件中，我们刚才提到，环境污染侵权的案件是适用无过错责任的，不以中介公司有过错为条件。当然，客户既然要求一个卫生标准完全符合怀孕养胎要求的房屋，那是否要提供检测报告就要看双方是否有约定了。因为检测是要花成本的，成本到底又怎么来负担？如果不合格，中介要提供其他的房屋。因此我觉得作为出租人来说，无论你是真正的房屋所有权人还是房屋的第一手承租人，你都负有对房屋相关的对人体健康无害的安全保障义务，这是没有问题的。我注意到，链家公司作为被告，向法庭申请进行鉴定，因为环境侵权的案件对于损害结果和侵权行为、污染行为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法律赋予了和侵权人以举证责任。这样的案件我也遇到过，其实真的是很难鉴定，包括国家最权威的机构恐怕也没有办法对这么不确定的因素做出一个相对确定的意见。比如白血病那么多的病因，到底这种污染的程度对于她发病之间能不能有关联度，关联度的比例大概是多少，你要给法院司法裁判提供一个依据。因此我们觉得，虽然在法律上说，污染方要证明不存在因果关系，如果你证明不了没有，那就是有。但问题在于，是不是能够这么机械的来适用？我们作为局外人没有看到案件相关证据材料，也没有参加庭审，只是从一个基本的判断上来看，没有发现明显的致害因素能够造成医学研究上公认的白血病的致病因素，这时候就不一定能直接以不能得出明确的鉴定意见为由来判被诉方败诉承担侵权责任。因为毕竟笨浓度没有超标，这个时候发病机制是不确定的，那你要让我承担一个非常确定的举证责任是不太现实的。但是作为被告，法律赋予你举证责任，你证明不了，你不能证明说完全不存在因果，恐怕你就要败诉了。但在这个案件中，即便他败诉了，他能承担百分之百的责任吗？我觉得很显然达不到这么高的责任。对于链家公司能够自愿承担一部分人道主义的补偿，我是非常赞赏的。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侵权责任已经很确定的时候，侵权人都在逃避承担责任，那么对于链家这种行为，是值得赞赏的。当然，对于事实认定，要靠证据，要靠法律。这是毋庸置疑的。

　　经济之声：这个案例对其他租住房屋的消费者有什么警示？

　　李斌：第一点，租给你房的人一定是有权利出租的人；第二点，要保证房屋结构是安全的。当然我们现在更加注意的是这个房屋本身的软环境，如果你觉得我对于这方面的要求非常高，那么可以自己花钱或者跟中介公司、房主来进行协商，做一个环境检测，作为缔约的前提条件。也就是说你必须给我一个品质证明书，不符合这个规范要求的我不能够订立这个合同。当然，也不能排除检测报告都正常的情况下，有些危害物对高敏体质的人还是会造成伤害。

　　芦云：现在在大城市里，人们搬家、租房的频率比较频繁。我要提醒大家，关键的一点就是在缔约的时候，要把双方的承诺，包括中介的承诺，要写在合同里头，以防万一出现问题，可以有一个维权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