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报记者余乐 黄金 通讯员杨敬慈 图/本报记者周迪

　　武汉87岁的退休老教师李爹爹（不愿透露名字）在街头行走时，被一辆正在倒车的小环卫车撞倒致严重骨折，住院一个半月来，医疗总费用达10万多元。老人一家念及肇事者家境艰难，便放弃索赔，环卫工夫妻俩悉心照料守护在老人病床前。双方都有情义，结下一段“撞”出来的情谊。昨天，武汉晚报记者到武汉市第一医院骨关节外科病房进行了探访。

　　听到他们说“凑钱”

　　爹爹决定“不要钱”

　　87岁的李爹爹躺在病床上，面色不错，思维清晰。回忆起5月17日下午发生的事，他记得很清楚。“我从汉口雪松路走向青年路时，右侧一辆小环卫车在倒车，可我没注意，突然一下就把我撞倒了。”李爹爹来不及反应，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股骨一阵剧烈疼痛，不自觉地叫出了声。

　　环卫车司机听到声音，立即下车查看，眼见一位爹爹双手撑地，一脸痛苦。开车的是环卫工高运明，他马上意识到是自己倒车撞了人，便立即拦的士。

　　“当时我有点晕，是他把我抬上车，送到协和医院。”李爹爹说，自己躺上病床后，高运明的同事也都来了，“他们悄悄地在说‘没有钱，这可怎么办？’，这话被我听到了。”

　　看着和他女儿一般大的环卫工，李爹爹顿时心疼起来。他悄悄把高运明叫到身边，说：“一医院是我单位的对口医院，你把我送去那里吧。”高运明吃了一惊：“本以为他要‘宰’我，没想到他反而为我考虑。”

　　李爹爹在做了CT检查后执意转院，高运明只好再次拦车把爹爹送往市一医院。路上，李爹爹一句话彻底感动了高运明：“车费千万别跟我扯，我自己出。”

　　这两句话就像是“定心丸”，让高运明感动至今：“我当时就下决心，一定要对爹爹负责到底。”

　　被“良心爹爹”感动

　　环卫工妻子辞工照顾伤者

　　高运明的妻子程学珍接到消息赶了过来。撞成什么样了？需要多少医药费？会不会“赖”上我们家？这三个问题令她揪心。

　　程学珍赶到医院时，看到李爹爹虚弱地躺在床上，她顿时泪如雨下：“我就怕爹爹不能站起来，我们恐怕没有能力……”

　　程学珍打着两份工，一份清洁工，一份餐馆杂工，每天要洗一千多个盘子、择数十斤菜，一个月才能赚3000元。高运明的收入更低，一个月才1500元。

　　每个月4000多元的家庭收入，刚刚够支出。他们在汉口租房住，还要负担儿子的大学学费，如果要赔钱，只能靠借，但家里都是穷亲戚，只怕借也借不到。

　　出事后的几天，程学珍被“医药费”三个字压抑得哭了又哭。5月20日，哭肿眼睛的程学珍来到病房，被细心的李爹爹看了出来，他安慰她：“不要背思想包袱，我能对自己负责。”

　　李爹爹再三告诉高运明，不要索赔。李爹爹也劝家里人，环卫工收入低，环卫单位也不富裕，而且当时环卫车有视觉盲区，“倒车时看不见我，出事也不完全是他的责任。”

　　面对这个“良心爹爹”，思忖再三，程学珍索性辞掉临时工作，全心来到医院照顾老人：“出事后，爹爹没有说一句重话，更谈不上要钱，将心比心，我们一定要对他负责，我们请不起护工，但我们自己照顾一定会更尽心。”

　　爹爹3个女儿达成一致

　　“只当是爸爸自己摔倒的”

　　李爹爹是退休教师，有3个女儿，老伴也已经80多岁。57岁的大女儿得知老父亲出事后，5月26日从深圳赶来。

　　一开始，她听说父亲被撞之后放弃索赔，既惊讶又不解，但来到医院之后，亲眼所见，当时就改变了主意：“他们真是尽心照顾，手跟脚一刻不停。”

　　李家大女儿又出面做通了两位妹妹的工作：“只当是爸爸自己摔倒的。”昨天，她对武汉晚报记者袒露心扉：“事情既然发生了，为钱扯皮，我们怕影响父亲心情，影响治疗。另外，我们姐妹都忙，抽身照顾也很为难，就算请护工，肯定没有他们认真负责。”也有亲戚劝她们“莫那苕”，但李女士很坚决，头三天高运明衣不解带的照顾令她很感动：“他们确实没有钱，何必为难好人？”

　　其实李爹爹靠退休金生活，家里并不宽裕，他和老伴至今仍住在汉口利济路上一间40平方米的老房子里，还要挤出钱来接济生活困难的二女儿。

　　他帮爹爹抠大便

　　就当是在帮自己父亲

　　出事头三天，高运明不上班、不回家，一天24小时守着爹爹，为了节约时间，他甚至不愿意吃米饭，只吃热干面跟粉，“这个快，5分钟就吃完了。”

　　翻身、擦身、喂饭……夫妻俩细致入微。术后第八天，爹爹一直没法大便，肚子胀得难受，高运明挣扎了许久，终于决定用手帮爹爹抠大便。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肯定会觉得恶心，但想想家里的父亲也80多岁，就当是在帮我自己的父亲。”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大便实在太干结了，没抠出来。”最后，李爹爹靠泻药拉出大便，高运明说：“当时我心里也跟着通畅了。”

　　“出口”这一关，也让程学珍棘手，老人一直便秘，每一两天的大便都是大事，一开始程学珍守在门口，又怕爹爹摔跤，“我干脆豁出去了！” 程学珍扶着爹爹解手，接着擦屁股，之后还要用毛巾擦干净。在李爹爹的病房里，马桶圈上放着一个泡沫加木板做的空心垫圈，原来这是高运明夫妻为方便爹爹上厕所特别制作的。

　　治疗已花10万元

　　爹爹家只收200元慰问费

　　经诊断，李爹爹右侧股骨颈骨折，需进行人工股骨头置换，医疗总费用已达10万元左右，其中自费部分约5.5万元。这几天，李女士一直在为报销的事奔忙。

　　“大姐前天告诉我，说报销出了些问题，我吓哭了。”程学珍难受得连饭都吃不下。

　　手术时，高运明夫妇凑了两千元给李女士，聊表心意，但被婉拒。几番推辞后，李女士只肯收200元，还宽慰他们：“你们的心意到了，这200元我们就当2000元。”

　　直到昨天，该科副主任医师凃峰才得知，照顾李爹爹的人不是自家儿女，而是“肇事者”。他说，老人住院1个多月没有褥疮，术后没有任何并发症，这都与细心护理分不开。

　　李爹爹的手术很成功，现在就已经能自行行走，大约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出院回家。

　　爹爹对我们不薄

　　我们应该好好照顾他

　　记者：为什么不向高运明夫妇索赔？

　　李爹爹：我年纪大了，出门最怕摔倒和不让座，所以每次出门都会带张手绘卡片——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会是美好的人间。高运明是环卫工，收入不高，出事后还想着凑钱为我治病，没有一走了之，这份担当要用爱来回应。

　　记者：爹爹刚刚撞伤的头三天里你怎么过的，是不是心神不宁？

　　高运明：我只担心爹爹，不担心自己。那三天我都臭烘烘的，没洗澡没换衣服，但爹爹我一定是擦洗得干干净净，都是擦两遍。晚上我就躺在躺椅上，歪一下，爹爹要是叫我我能马上醒过来。

　　记者：妻子辞职那不是都没法付儿子的生活费了？

　　高运明：她是临时工，还能再找到工作。本来不应该找出嫁的女儿要钱了，我们很不好意思地找她要了500元钱……

　　记者：现在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高运明：爹爹对我们不薄，我们就好好照顾他，希望他能早日康复，这样心里的“坨子”才能落地。

　　高运明在帮李爹爹活动筋骨。

　　李爹爹的大女儿拉着高运明的手表示感谢。

　　有些东西比赔偿更珍贵

　　林坤

　　一位爹爹被撞倒受伤，随后发生的事情却有些出人意料：本来可以索赔的一方自己掏钱治病，而肇事者不仅没有顺势推脱，反而全心全意地承担起看护责任。这个故事除了让我们看到人与人之间的情意，更说明一个道理：有些东西比金钱赔偿更珍贵。

　　比金钱珍贵的是将心比心。按道理，寻求应有的赔偿合法合理。但是李爹爹先把自己的问题放在一边，设身处地从对方的角度看到了对方的困难，于是决定“不要你们的钱。”这在有些人看来或许是“冒傻气”，其实是一种大智慧和大包容，没有让两家人因事故陷入麻烦的泥沼中，反而团结起来共克难关。

　　比金钱珍贵的还有知恩图报。高运明一家没有因为不用赔偿就转变态度，反而更加用心照顾老人，无论是手抠大便还是辞职陪护，都是在努力用实际行动为过错负责。这种“支付赔偿”的方式，并不比付出金钱更轻松。

　　我们看过太多老人倒地后发生的奇葩剧情，甚至还有赖到好心人身上骗钱的案例。李爹爹和高运明两家人用真心诚意，改写了人心不古的老套路。说句烂俗的话，世上终究好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