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琵琶界,素有“南汤(汤良兴)北刘(刘德海)”之说。

  出生于上海的汤良兴年少成名,人近中年赴美国传播中国音乐,此后在台湾从教20年。古稀之年,他回到故乡。

  他的琴声中有一种浩然之气、淳朴之气,更有一颗赤子之心。

  在台下要比别人吃更多苦

  汤良兴是在丝竹声中长大的。

  1948年,他出生于热闹的上海曹家渡。起源于清朝初年的江南丝竹乐班——汤家班,到汤良兴这一代,已绵延了整整七代。

  在汤良兴的记忆中,一到夏日的夜晚,祖父、叔叔、哥哥等十多人组成的汤家班,就会在靠马路的客堂里奏起一首首江南丝竹音乐——花哨多变的《三六》、热闹流畅的《行街》、文静优雅的《中花六板》,吸引着过路的行人,也熏陶着他幼小的心灵。

  汤良兴从7岁开始学习二胡。12岁那年,父亲拿着一把琵琶对他说:“你只会一样乐器是不够的。你姐姐去外地工作了,留下这把琵琶。如果你不学,我就打算送给别人了。”汤良兴连忙说:“我学学看。”

  13岁那年,上海民族乐团学员班招生,汤良兴一考即中。团长觉得他是棵好苗子,年纪虽是班里最小的,手却特别大,乐感也好。

  开学第一天,汤良兴随父亲坐上了一辆三轮车。平时,只有同祖母出行才有机会坐三轮车。到了乐团门口,父亲向他挥了挥手,独自从淮海路走回了曹家渡。

  同学们听说汤良兴来自汤家班,便请他弹几段听听,一曲《彝族舞曲》弹罢,他隐约听到同学们议论:“不过如此嘛。”

  不服输的少年汤良兴开始苦练,别人练3小时,他练6小时,别人练6小时,他练10小时。“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越说我不行,我就越要练到班里第一名。所以大家都叫我‘小固执’。”汤良兴说,“舞台艺术就是这样,在台下必须要比别人吃更多苦。比别人的技术好很多,在舞台上才能好那么一点点。”

  随后,汤良兴被派往北京进修一年,向琵琶大家李廷松、夏仁根、俞良模先生学习。1964年,16岁的他与萧白镛、俞逊发、潘妙兴等演奏家同台,在上海音乐厅举行了人生第一场音乐会。一曲《十面埋伏》技惊四座。

  1970年,汤良兴被上海交响乐团选为琵琶独奏演员。1974年,又在中央交响乐团的全国选拔中,被选为特邀琵琶演奏家,参加访问日本的公演等重要演出。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汤良兴随我国各大乐团出访亚洲、大洋洲、欧洲、北美洲的近二十个国家,被誉为“世界上最优秀、最动人的弹拨音乐家之一”。

  一个人奏出千军万马

  1986年,汤良兴得到一个赴纽约进修的机会,他决定放弃在上海的安稳生活,去纽约闯荡一番。那一年,他38岁。

  刚到美国的时候,他只勉强识得26个英文字母。他一面在餐厅打工、送外卖,一面念书,没人知道他在中国是一位成功的艺术家。

  在困顿与孤独中,他登上了美国的舞台。汤良兴记得很清楚,那是在纽约的林肯音乐中心,《十面埋伏》《梅花三弄》让他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台下的观众有华人,也有不少是第一次听中国民乐的老外。

  电影演员或许可以通过拍片生涯中的一部成功电影,让无数观众认识,但音乐家必须要演好第一场,才可能有第二场、第五场、第十场……渐渐地,汤良兴在美国打开了一片天地,他的演出机会越来越多,不仅与当地的华人非职业乐团合作演出,还受邀与旧金山交响乐团等专业乐团合作,演奏琵琶协奏曲《草原英雄小姐妹》等作品。在与美国交响乐团的多次合作中,西方音乐家对中国音乐历史之悠久、旋律之动听、音色之悦耳、技巧之高超都赞不绝口。

  除了在林肯音乐中心、卡内基音乐中心等知名音乐厅演出,汤良兴还与美国的华人乐团一起走进图书馆、博物馆演奏。他们在许多小学、中学举办中国音乐欣赏会,讲解中国乐曲。汤良兴还在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芝加哥大学、曼哈顿音乐学院举办琵琶独奏会。

  1991年,汤良兴在纽约为90岁的张学良演奏。张学良听后欣然写下:“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1993年,经二十多个纽约文艺团体的举荐,汤良兴获得了“美国传统音乐家大奖”。在美国国会大厦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他应邀上台演奏。又是那一曲《十面埋伏》,此时,距离他第一次在上海音乐厅演奏这首曲子,已过去了近30年。30年的人生,尽在大弦嘈嘈、小弦切切中。

  一位美国记者对他说:“你的《十面埋伏》有点像我们的摇滚乐,像重金属。”汤良兴笑着答:“摇滚乐在美国只有几十年的历史,我们的《十面埋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你们的重金属乐队要五六个人,还要插电才有气势,我们用一把琵琶就能奏出千军万马。”

  在美国10年后,汤良兴移居中国台湾,在那里讲学、演出20年。3年多前,他回到故乡上海,并受邀担任上海大学音乐学院客座教授,培养后起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