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滔滔大河,蜿蜒九曲。黄河,从青藏高原出发,绵延5464公里,流经9省区,东入渤海。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千百年来,奔涌不息的黄河水哺育着炎黄子孙,孕育了辉煌璀璨的中华文明和百折不挠、顽强不屈的民族精神。

  “黄河宁,天下平”。治理黄河,自古就是安民兴邦的大事。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习近平总书记四次来到黄河流域考察,将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重大国家战略。从“治理黄河,重在保护,要在治理”到“让黄河成为造福人民的幸福河”,黄河安澜、长治久安有了根本保障。

  黄河就像一条精神纽带,把家与国如此紧密地连在一起,黄河的保护和治理是流域人民岁月静好、生活幸福的所在。9月9日起,中国之声推出特别策划《黄河人家》,讲述沿岸人民与母亲河相依相守的故事,记录他们在时代变迁中,与黄河的和谐共生。16日推出《岁岁安澜的河》。

 

  【黄河名片】

  黄河河南段,西起灵宝,东至台前,河道全长711公里。

  黄河之险,险在河南。河南地处黄河“豆腐腰”段,河道宽浅散乱,河势游荡多变,历史上三分之二的决口发生在这里。

  黄河流至郑州桃花峪,山地与平原在此分野,黄河摆脱最后一处山地的束缚进入下游河段,流速变缓,泥沙长期堆积,下游河床高出两岸河堤之外,形成“地上悬河”。

  开封,因河兴起,多次被冲毁,又就地重建,开封的地下深埋着历次被黄河水患淹没的六座城池。从没有一座城像开封这样,与黄河生死相依。

  央广网开封9月16日消息(记者杨宁 任磊萍)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黄河经历了一轮又一轮洪水的考验。7月下旬到8月上旬,黄河防汛的关键期,也是张飞一年里最忙的时候。离家不到一公里,他半个月没进家门。他说:“夏季、秋季,是以伏秋大汛为主,以防洪、抢险、巡查为主。哪里有需要,我们就往哪里去,哪怕晚上一两点,电话响铃三声内必须接,20分钟内就要赶到抢护现场。”

  张飞是开封黄河河务局的修防工。忙碌的空档,他偶尔能在大堤上看到舅舅阎庆彦的身影,或疾步快行,或远远眺望。阎庆彦是河务局的退休职工。十几年来,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大堤上走一圈,沿着防汛路,从柳园口走到黑岗口。阎庆彦说:“七、八、九三个月的时候,我基本上每天都到工地,这几道坝都是我盖的……”

防汛路两侧郁郁葱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广记者 任磊萍 摄)

  张飞说:“一代治黄人纯粹是靠肩扛手挑,二代是刚刚有了设备,但性能达不到。现在,我们先进化的设备、大功率的设备都有。现在我们8个人配合机械、设备,基本上能完成他们一百人的工作效率。”

  开封城就坐落在黄河的一段河岸上,城北是一堤之隔的滔滔大河,东西南三面是开阔的豫东平原。这条家门前“悬”在头顶的大河冬天凛冽,夏天火热,时而温柔,时而暴虐。“我就是听着黄河的涛声长大的……”阎庆彦说。

  阎庆彦1946年出生,这一年,解放区黄河水利委员会成立,拉开了人民治黄的序幕。他的父亲阎家桂加入了治黄队伍,一手拿枪,一手修堤。治理黄河的经历,老人骄傲了一辈子,也给家里的孩子念叨了一辈子。“老父亲最后临终的时候还交代,对治黄事业要像接力棒一样,传好、传下去。黄河之水生生不息,能在一线,这就是一种福分。”阎庆彦说。

一代“治黄人”阎家桂的工作证(央广网发 受访者供图)

  1978年,本在开封钢铁厂做工人的阎庆彦给组织写了一封申请信,最后一句写道:我请求把我派到黄河一线去,我要守着她、建设她。“为治黄事业作贡献,参加治黄队伍,这是我的一个梦想。1978年经过我不懈地努力,组织上再三考虑,把我接收了。我可到治黄第一线了,当时很高兴。”阎庆彦说。

  1982年,在父亲曾经跟黄河“过招”的地方——黑岗口险工,阎庆彦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超标洪水。“1982年,当时我是一线工程队的,15300(立方米每秒洪水)的水位,比1958年的22300(立方米每秒洪水)还要高。开封这一段就是有名的‘悬河’,一望无边,河槽基本拉满,险情由柳园口发展到黑岗口险工,一个多月,我离家1里多地,没有回来过。”阎庆彦说。

俯瞰“悬河”(央广网发 河南河务局于澜、祖士保供图)

  “这是我父亲,黄河一代;这是我和我妹妹阎庆丽,这是黄河二代;这就是小张飞,我妹妹唯一的儿子张飞。一、二、三,这是黄河三代……”阎庆彦指着全家福照片上的亲人,一一介绍。

黄河人家(一排右一童年张飞,二排右二阎家桂,三排中阎庆彦)(央广网发 受访者供图)

  姥爷的荣光、舅舅的骄傲,都成了黄河的传奇故事。张飞自小耳濡目染,黄河在他心里自有千钧重量。22岁那年,脱下军装,张飞回到了他最熟悉的黄河边。但不成想,一心想要上一线的张飞,却得了个办公室的差事。他说:“每次上堤,我说我想在黄河上干什么?这不是我想要的。工作了5年之后,我就把事业编制辞了,来了企业。家里肯定是有点想法的,但是我跟我舅舅说了,我说,‘我想像您那样,在一线看着她、守着她。’”

  就在张飞辞了铁饭碗,走上治理黄河一线的这一年,舅舅阎庆彦退休了。退休的第一个月,他就把户口从城市转回了故乡。说是落叶归根,但张飞知道,舅舅和自己的想法一样,要离那条大河近一些、再近一些。“俗话说,‘外甥似舅’。当时我舅舅跟我讲过一句话,他说,‘我的父母埋在这里,我守着黄河边就像守着我的父母、守着我的祖辈。’这是我们黄河人一种土生土长的思想情感。就像我们开封城一样,被冲了那么多次,但是我们开封的人民还是选择在原地重建。”张飞说。

张飞(右)与舅舅阎庆彦的合影(央广网发 受访者供图)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最近,张飞总被儿子问一个问题:为什么家门口的黄河跟课本古诗里的不一样?

  今天,在开封看黄河,但见大堤如一条白色的带子蜿蜒伸展,堤内控导工程如雁阵排列,拱卫着大堤,固若金汤。黄河好像已经不再是她曾经的样子。

  张飞说:“我们的治黄理念一直在发展,从上游有龙羊峡、刘家峡大型的水库,到中游有三门峡、小浪底水库,我们现在整个防务体系是‘上拦下排,两岸分滞’。我是没有经历过上万洪水洗礼的。有的人说,‘没有经历过大险情的治黄人,不算一个合格的治黄人。’但我情愿我们天天默默无闻。”

如雁阵般排列的控导工程(央广网发 河南河务局于澜、祖士保供图)

  人民治黄70多年来,下游先后4次加高培厚的大堤,土方量相当于建造了13座万里长城。靠着日趋完善的防洪工程体系,如猛兽的洪水被锁进了牢笼。张飞说:“我姥爷那个时候,白手起家,一边要抓防汛,一方面要抓生产;我舅舅1978年参加工作,改革开放的年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我这一代是新时代,也是幸福的一代。人民治黄以来,黄河70年岁岁安澜,不决口,这是整个历史上首次。”

  今年3月开始,张飞的工程队有了新任务——建设开封沿黄生态廊道。沿着祖辈们筑成的千里大堤,一条绿色的生态景观大道正在铺就。“首先改变的是我们沿黄村庄村民,今天去黑岗口生态修复工程,可以看到天翻地覆的变化。野生的鸟类增多了,绿植面积变大了。我想要的黄河,它是岸绿景美的黄河,它是岁岁安澜的黄河。”张飞说。

今日的河南桃花峪黄河桥(央广网发 河南河务局于澜、祖士保供图)

  张飞的儿子张恒源今年12岁,问他最喜欢的地方,答案是爸爸工作的大堤,那是他的乐园。

  张飞:我儿子写了篇作文,今年前一段时间写的,我看了特别感动。《我要当第四代治黄人》:我想过,当我成为了一名守黄人后……

  张恒源:我会将我的精力全部奉献给黄河,将黄河治理好、发展好,让她成为一条造福人民的幸福河。我坚信,总有一天我的心愿会成为一棵参天大树,结出累累硕果。

  【记者手记】

  我是记者杨宁,采访最后,我问张飞,在黄河上你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他没回答,抬抬下巴,指了指大堤淤背区里的树丛。25公里的大堤防汛路两侧,16万棵树苗是今年春天张飞和队员们亲手栽下的,其间最多的品种是泡桐。上世纪60年代,在黄河边的兰考,为防风治沙,焦裕禄亲手种下大量泡桐树,被百姓称作“焦桐”。就在几天前,张飞听到黄河滩区的村子里,有人把泡桐叫做“福桐”。

今年春天,张飞和队员们新栽种的树(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广记者 任磊萍 摄)

  每次带儿子上大堤,儿子都会指着一大片绿色问:爸爸,这棵也是你种的么?这些树苗参天的时候,也许张飞已经退休,也许他的儿子已经走上了治黄一线。张飞说,想想这都是个有香味的场景。香的?我反问。张飞回答,泡桐花的香味混着扑鼻的青草香,那是他心里黄河的味道。